初,孙坚娶钱唐吴氏,生四男,策、权、翊、匡及一女。坚从军于外,留家寿春。策年十余岁,已交结知名。舒人周瑜与策同年,亦英达夙成,闻策声问,自舒来造焉,便推结分好,劝策徙居舒;策从之。瑜乃推道旁大宅与策,升堂拜母,有无通共。及坚死,策年十七,还葬曲阿;已乃渡江,居江都,结纳豪俊,有复雠之志。
丹阳太守会稽周昕与袁术相恶,术上策舅吴景领丹阳太守,攻昕,夺其郡,以策从兄贲为丹阳都尉。策以母弟托广陵张纮,径到寿春见袁术,涕泣言曰:“亡父昔从长沙入讨董卓,与明使君会于南阳,同盟结好,不幸遇难,勋业不终。策感惟先人旧恩,欲自凭结,愿明使君垂察其诚!”术甚奇之,然未肯还其父兵,谓策曰:“孤用贵舅为丹阳太守,贤从伯阳为都尉,彼精兵之地,可还依召募。”策遂与汝南吕范及族人孙河迎其母诣曲阿,依舅氏,因缘召募,得数百人;而为泾县大帅祖郎所袭,几至危殆。于是复往见术。术以坚余兵千余人还策,表拜怀义校尉。策骑士有罪,逃入术营,隐于内廐,策指使人就斩之,讫,诣术谢。术曰:“兵人好叛,当共疾之,何为谢也!”由是军中益畏惮之。术初许以策为九江太守,已而更用丹阳陈纪。后术欲攻徐州,从庐江太守陆康求米三万斛;康不与。术大怒,遣策攻康,谓曰:“前错用陈纪,每恨本意不遂,今若得康,庐江真卿有也。”策攻康,拔之,术复用其故吏刘勋为太守;策益失望。
侍御史刘繇,岱之弟也,素有盛名,诏书用为扬州刺史;州旧治寿春,术已据之,繇欲南渡江,吴景、孙贲迎置曲阿。及策攻庐江,繇闻之,以景、贲本术所置,惧为袁、孙所幷,遂构嫌隙,迫逐景、贲;景、贲退屯历阳,繇遣将樊能、于糜屯横江,张英屯当利口以拒之。术乃自用故吏惠衢为扬州刺史,以景为督军中郎将,与贲共将兵击英等。
献帝兴平二年(乙亥、一九五年)
春,正月,癸丑,赦天下。
曹操败吕布于定陶。
诏卽拜袁绍为右将军。
董卓初死,三辅民尚数十万户,李傕等放兵劫掠,加以饥馑,二年间,民相食略尽。李傕、郭汜、樊稠各相与矜功争权,欲鬬者数矣,贾诩每以大体责之,虽内不能善,外相含容。
樊稠之击马腾、韩遂也,李利战不甚力,稠叱之曰:“人欲截汝父头,何敢如此,我不能斩卿邪!”及腾、遂败走,稠追至陈仓,遂语稠曰:“本所争者非私怨,王家事耳。与足下州里人,欲相与善语而别。”乃俱却骑,前接马,交臂相加,共语良久而别。军还,李利告傕:“韩、樊交马语,不知所道,意爱甚密,”傕亦以稠勇而得众,忌之。稠欲将兵东出关,从傕索益兵。二月,傕请稠会议,便于坐杀稠。由是诸将转相疑贰。
傕数设酒请郭汜,或留汜止宿。汜妻恐汜爱傕婢妾,思有以间之。会傕送馈,妻以豉为药,擿以示汜曰:“一栖不两雄,我固疑将军信李公也。”他日,傕复请汜,饮大醉,汜疑其有毒,绞粪汁饮之,于是各治兵相攻矣。
帝使侍中、尚书和傕、汜,傕、汜不从。汜谋迎帝幸其营,夜有亡者,告傕。三月,丙寅,傕使兄子暹将数千兵围宫,以车三乘迎帝。太尉杨彪曰:“自古帝王无在人家者,诸君举事,柰何如是!”暹曰:“将军计定矣。”于是羣臣步从乘舆以出,兵卽入殿中,掠宫人、御物。帝至傕营,傕又徙御府金帛置其营,遂放火烧宫殿、官府、民居悉尽。帝复使公卿和傕、汜,汜留杨彪及司空张喜、尚书王隆、光禄勋刘渊、卫尉士孙瑞、太仆韩融、廷尉宣璠、大鸿胪荣合、大司农朱儁、将作大匠梁卲、屯骑校尉姜宣等于其营为质。朱儁愤懑发病死。
夏,四月,甲子,立贵人琅邪伏氏为皇后;以后父侍中完为执金吾。
郭汜飨公卿,议攻李傕。杨彪曰:“羣臣共鬬,一人劫天子,一人质公卿,可行乎!”汜怒,欲手刃之。彪曰:“卿尚不奉国家,吾岂求生邪!”中郎将杨密固谏,汜乃止。傕召羌、胡数千人,先以御物缯彩与之,许以宫人、妇女,欲令攻郭汜。汜阴与傕党中郎将张苞等谋攻傕。丙申,汜将兵夜攻傕门,矢及帝帘帷中,又贯傕左耳。苞等烧屋,火不然。杨奉于外拒汜,汜兵退,苞等因将所领兵归汜。
是日,傕复移乘舆境北坞,使校尉监坞门,内外隔绝,侍臣皆有饥色。帝求米五斗、牛骨五具以赐左右。傕曰:“朝晡上飰,何用米为?”乃以臭牛骨与之。帝大怒,欲诘责之。侍中杨琦谏曰:“傕自知所犯悖逆,欲转车驾幸池阳黄白城,臣愿陛下忍之。”帝乃止。司徒赵温与傕书曰:“公前屠陷王城,杀戮大臣,今争睚眦之隙,以成千钧之雠,朝廷欲令和解,诏命不行,而复欲换乘舆于黄白城,此诚老夫所不解也。于易,一为过,再为涉,三而弗改,灭其顶,凶。不如早共和解。”傕大怒,欲杀温,其弟应谏之,数日乃止。
傕信巫觋厌胜之术,常以三牲祠董卓于省门外;每对帝或言“明陛下”,或言“明帝”,为帝说郭汜无状,帝亦随其意应答之。傕喜,自谓良得天子欢心也。
闰月,己卯,帝使竭者仆射皇甫郦和傕、汜。郦先诣汜,汜从命;又诣傕,傕不肯,曰:“郭多,盗马虏耳,何敢欲与吾等邪,必诛之!君观吾方略士众,足办郭多否邪?郭多又劫质公卿,所为如是,而君苟欲左右之邪!”郦曰:“近者董公之强,将军所知也;吕布受恩而反图之,斯须之间,身首异处,此有勇而无谋也。今将军身为上将,荷国宠荣,汜质公卿而将军胁主,谁轻重乎!张济与汜有谋,杨奉,白波贼帅耳,犹知将军所为非是,将军虽宠之,犹不为用也。”傕呵之令出。郦出,诣省门,白“傕不肯奉诏,辞语不顺。”帝恐傕闻之,亟令郦去。傕遣虎贲王昌呼,欲杀之,昌知郦忠直,纵令去,还答傕,言“追之不及”。
辛巳,以车骑将军李傕为大司马,在三公之右。
吕布将薛兰、李封屯巨野,曹操攻之,布救兰等,不胜而走,操遂斩兰等。操军乘氏,以陶谦已死,欲遂取徐州,还乃定布。荀彧曰:“昔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进足以胜敌,退足以坚守,故虽有困败而终济大业。将军本以兖州首事,平山东之难,百姓无不归心悦服。且河、济,天下之要地也,今虽残坏,犹易以自保,是亦将军之关中、河内也,不可以不先定。今已破李封、薛兰,若分兵东击陈宫,宫必不敢西顾,以其间收熟麦,约食畜谷,一举而布可破也。破布,然后南结扬州,共讨袁术,以临淮、泗。若舍布而东,多留兵则不足用,少留兵则民皆保城,不得樵采,布乘虚寇暴,民心益危,唯甄城、范、卫可全,其余非己之有,是无兖州也。若徐州不定,将军当安所归乎!且陶谦虽死,徐州未易亡也。彼惩往年之败,将惧而结亲,相为表里。今东方皆已收麦,必坚壁清野以待将军,攻之不拔,略之无获,不出十日,则十万之众,未战而先自困耳。前讨徐州,威罚实行,其子弟念父兄之耻,必人自为守,无降心,就能破之,尚不可有也。夫事故有弃此取彼者,以大易小可也,以安易危可也,权一时之势,不患本之不固可也。今三者莫利,惟将军熟虑之。”操乃止。
布复从东缗与陈宫将万余人来战,操兵皆出收麦,在者不能千人,屯营不固。屯西有大堤,其南树木幽深,操隐兵堤里,出半兵堤外;布益进,乃令轻兵挑战,旣合,伏兵乃悉乘堤,步骑并追,大破之,追至其营而还。布夜走,操复攻拔定陶,分兵平诸县。布东奔刘备,张邈从布,使其弟超将家属保雍丘。
布初见备,甚尊敬之,谓备曰:“我与卿同边地人也!布见关东起兵,欲诛董卓。布杀卓东出,关东诸将无安布者,皆欲杀布尔。”请备于帐中,坐妇床上,令妇向拜,酌酒饮食,名备为弟。备见布语言无常,外然之而内不悦。
李傕、郭汜相攻连月,死者以万数。六月,傕将杨奉谋杀傕,事泄,遂将兵叛傕,傕众稍衰。庚午,镇东将军张济自陕至,欲和傕、汜,迁乘舆权幸弘农。帝亦思旧京,遣使宣谕,十反,汜、傕许和,欲质其爱子。傕妻爱其男,和计未定,而羌、胡数来窥省门,曰:“天子在此中邪!李将军许我宫人,今皆何在?”帝患之,使侍中刘艾谓宣义将军贾诩曰:“卿前奉职公忠,故仍升荣宠;今羌、胡满路,宜思方略。”诩乃召羌、胡大帅饮食之,许以封赏,羌、胡皆引去,傕由此单弱。于是复有言和解之计者,傕乃从之,各以女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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