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七月,甲子,车驾出宣平门,当渡桥,汜兵数百人遮桥曰:“此天子非也?”车不得前。傕兵数百人,皆持大戟在乘舆车前,兵欲交,侍中刘艾大呼曰:“是天子也!”使侍中杨琦高举车帷,帝曰:“诸君何敢迫近至尊邪?”汜兵乃却。旣渡桥,士众皆称万岁。夜到霸陵,从者皆饥,张济赋给各有差。傕出屯池阳。
丙寅,以张济为票骑将军,开府如三公;郭汜为车骑将军,杨定为后将军,杨奉为兴义将军;皆封列侯。又以故牛辅部曲董承为安集将军。
郭汜欲令车驾幸高陵,公卿及济以为宜幸弘农,大会议之,不决。帝遣使谕汜曰:“弘农近郊庙,勿有疑也!”汜不从。帝遂终日不食。汜闻之曰:“可且幸近县。”八月,甲辰,车驾幸新丰。丙子,郭汜复谋胁帝还都郿,侍中种辑知之,密告杨定、董承、杨奉令会新丰。郭汜自知谋泄,乃弃军入南山。
曹操围雍丘,张邈诣袁术求救,未至,为其下所杀。
冬,十月,以曹操为兖州牧。
戊戌,郭汜党夏育、高硕等谋胁乘舆西行。侍中刘艾见火起不止,请帝出幸一营以避火。杨定、董承将兵迎天子幸杨奉营,夏育等勒兵欲止乘舆,杨定、杨奉力战,破之,乃得出。壬寅,行幸华阴。
宁辑将军段煨具服御及公卿已下资储,欲上幸其营。煨与杨定有隙,定党种辑、左灵言煨欲反,太尉杨彪、司徒赵温、侍中刘艾、尚书梁绍皆曰:“段煨不反,臣等敢以死保。”董承、杨定胁弘农督邮令言郭汜来在煨营,帝疑之,乃露次于道南。
丁未,杨奉、董承、杨定将攻煨,使种辑、左灵请帝为诏,帝曰:“煨罪未着,奉等攻之,而欲令朕有诏耶!”辑固请,至夜半,犹弗听。奉等乃辄攻煨营,十余日不下。煨供给御膳,禀赡百官,无有二意。诏使侍中、尚书告谕定等,令与煨和解,定等奉诏还营。
李傕、郭汜悔令车驾东,闻定攻煨,相招共救之,因欲劫帝而西。杨定闻傕、汜至,欲还蓝田,为汜所遮,单骑亡走荆州。张济与杨奉、董承不相平,乃复与傕、汜合。十二月,帝幸弘农,张济、李傕、郭汜共追乘舆,大战于弘农东涧,承、奉军败,百官士卒死者,不可胜数,弃御物、符策、典籍,略无所遗。射声校尉沮儁被创坠马,傕谓左右曰:“尚可活否?”儁骂之曰:“汝等凶逆,逼劫天子,使公卿被害,宫人流离,乱臣贼子,未有如此也!”傕乃杀之。
壬申,帝露次曹阳。承、奉乃谲傕等与连和,而密遣间使至河东,招故白波帅李乐、韩暹、胡才及南匈奴右贤王去卑;并率其众数千骑来,与承、奉共击傕等,大破之,斩首数千级。
于是董承等以新破傕等,可复东引。庚申,车驾发东,董承、李乐卫乘舆,胡才、杨奉、韩暹、匈奴右贤王于后为拒。傕等复来战,奉等大败,死者甚于东涧。光禄邓渊、廷尉宣璠、少府田芬、大司农张义皆死。司徒赵温、太常王绛、卫尉周忠、司隶校尉管合为傕所遮,欲杀之,贾诩曰:“此皆大臣,卿柰何害之!”乃止。李乐曰:“事急矣,陛下宜御马。”上曰:“不可舍百官而去,此何辜哉!”兵相连缀四十里,方得至陕,乃结营自守。
时残破之余,虎贲、羽林不满百人,傕、汜兵绕营叫呼,吏士失色,各有分散之意。李乐惧,欲令车驾御船过砥柱,出孟津,杨彪以为河道险难,非万乘所宜乘;乃使李乐夜渡,潜具船,举火为应。上与公卿步出营,皇后兄伏德扶后,一手挟绢十匹。董承使符节令孙徽从人间斫之,杀旁侍者,血溅后衣。河岸高十余丈,不得下,乃以绢为辇,使人居前负帝,余皆匍匐而下,或从上自投,冠帻皆坏。旣至河边,士卒争赴舟,董承、李乐以戈击之,手指于舟中可掬。帝乃御船,同济者,皇后及杨彪以下纔数十人,其宫女及吏民不得渡者,皆为兵所掠夺,衣服俱尽,发亦被截,冻死者不可胜计。卫尉士孙瑞为傕所杀。
傕见河北有火,遣骑候之,适见上渡河,呼曰:“汝等将天子去邪!”董承惧射之,以被为幔。旣到大阳,幸李乐营。河内太守张杨使数千人负米来贡饷。乙亥,帝御牛车,幸安邑,河东太守王邑奉献绵帛,悉赋公卿以下,封邑为列侯,拜胡才为征东将军,张杨为安国将军,皆假节开府。其垒壁羣帅竞求拜职,刻印不给,至乃以锥画之。
乘舆居棘篱中,门户无关闭,天子与羣臣会,兵士伏篱上观,互相镇压以为笑。
帝又遣太仆韩融至弘农与傕、汜等连和,傕乃放遣公卿百官,颇归所掠宫人及乘舆器服。已而粮榖尽,宫人皆食菜果。
乙卯,张杨自野王来朝,谋以乘舆还雒阳;诸将不听,杨复还野王。
是时,长安城空四十余日,强者四散,羸者相食,二三年间,关中无复人迹。
沮授说袁绍曰:“将军累叶台辅,世济忠义。今朝廷播越,宗庙残毁,观诸州郡虽外托义兵,内实相图,未有忧存社稷恤民之意。今州域粗定,兵强士附,西迎大驾,卽宫邺都,挟天子而令诸侯,畜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颍川郭图、淳于琼曰:“汉室陵迟,为日久矣,今欲兴之,不亦难乎!且英雄并起,各据州郡,连徒聚众,动有万计,所谓秦失其鹿,先得者王。今迎天子自近,动辄表闻,从之则权轻,违之则拒命,非计之善者也。”授曰:“今迎朝廷,于义为得,于时为宜,若不早定,必有先之者矣。”绍不从。
初,丹阳朱治尝为孙坚校尉,见袁术政德不立,劝孙策归取江东。时吴景攻樊能、张英等,岁余不克。策说术曰:“家有旧恩在东,愿助舅讨横江;横江拔,因投本土召募,可得三万兵,以佐明使君定天下。”术知其恨,而以刘繇据曲阿,王朗在会稽,谓策未必能定,乃许之,表策为折冲校尉。将兵千余人、骑数十匹,行收兵,比至历阳,众五六千。时周瑜从父尚为丹阳太守,瑜将兵迎之,仍助以资粮,策大喜,曰:“吾得卿,谐也!”进攻横江、当利,皆拔之,樊能、张英败走。
策渡江转鬬,所向皆破,莫敢当其锋者。百姓闻孙郎至,皆失魂魄。长吏委城郭,窜伏山草。及策至,军士奉令,不敢虏略,鸡犬菜茹,一无所犯,民乃大悦,竞以牛酒劳军。策为人,美姿颜,能笑语,阔达听受,善于用人,是以士民见者莫不尽心,乐为致死。
策攻刘繇牛渚营,尽得邸阁粮榖、战具。时彭城相薛礼、下邳相丹阳笮融依繇为盟主,礼据秣陵城,融屯县南,策皆击破之。又破繇别将于梅陵,转攻湖孰、江乘,皆下之,进击繇于曲阿。
繇同郡太史慈时自东莱来省繇,会策至,或劝繇可以慈为大将。繇曰:“我若用子义,许子将不当笑我邪!”但使慈侦视轻重。时独与一骑卒遇策于神亭,策从骑十三,皆坚旧将辽西韩当、零陵黄盖辈也。慈便前鬬,正与策对,策刺慈马,而擥得慈项上手戟,慈亦得策兜鍪。会两家兵骑并各来赴,于是解散。
繇与策战,兵败,走丹徒。策入曲阿,劳赐将士,发恩布令,告谕诸县:“其刘繇、笮融等故乡部曲来降首者,一无所问;乐从军者,一身行,复除门户;不乐者不强。”旬日之间,四面云集,得见兵二万余人,马千余匹,威震江东。
丙辰,袁术表策行殄寇将军。策将吕范言于策曰:“今将军事业日大,士众日盛,而纲纪犹有不整者,范愿暂领都督,佐将军部分之。”策曰:“子衡旣士大夫,加手下已有大众,立功于外,岂宜复屈小职,知军中细事乎!”范曰:“不然。今舍本土而托将军者,非为妻子也,欲济世务也。譬犹同舟涉海,一事不牢,卽俱受其败。此亦范计,非但将军也。”策笑,无以答。范出,便释褠,着袴褶,执鞭诣阁下启事,自称领都督,策乃授传,委以众事;由是军中肃睦,威禁大行。
策以张纮为正议校尉,彭城张昭为长史,常令一人居守,一人从征讨,及广陵秦松、陈端等亦参与谋谟。策待昭以师友之礼,文武之事,一以委昭。昭每得北方士大夫书疏,专归美于昭,策闻之,欢笑曰:“昔管子相齐,一则仲父,二则仲父,而桓公为霸者宗。今子布贤,我能用之,其功名独不在我乎!”
袁术以从弟胤为丹阳太守。周尚、周瑜皆还寿春。
刘繇自丹徒将奔会稽,许劭曰:“会稽富实,策之所贪,且穷在海隅,不可往也。不如豫章,北连豫壤,西接荆州;若收合吏民,遣使贡献,与曹兖州相闻,虽有袁公路隔在其间,其人豺狼,不能久也。足下受王命,孟德、景升必相救济。”繇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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