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旃蒙大荒落(乙巳)八月,尽柔兆敦牂(丙午),凡一年有奇。
齐王开运二年(乙巳、九四五年)
八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丙寅,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和凝罢守本官;加枢密使、户部尚书冯玉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事无大小,悉以委之。
帝自阳城之捷,谓天下无虞,骄侈益甚。四方贡献珍奇,皆归内府;多造器玩,广宫室,崇饰后庭,近朝莫之及;作织锦楼以织地衣,用织工数百,期年乃成;又赏赐优伶无度。桑维翰谏曰:“向者陛下亲御胡寇,战士重伤者,赏不过帛数端。今优人一谈一笑称旨,往往赐束帛、万钱、锦袍、银带,彼战士见之,能不觖望,曰:'我曹冒白刃,绝筋折骨,曾不如一谈一笑之功乎!'如此,则士卒解体,陛下谁与卫社稷乎!”帝不听。
冯玉每善承迎帝意,由是益有宠。尝有疾在家,帝谓诸宰相曰:“自刺史以上,俟冯玉出乃得除。”其倚任如此。玉乘势弄权,四方赂遗,辐辏其门。由是朝政益坏。
唐兵围建州旣久,建人离心。或谓董思安:“宜早择去就。”思安曰:“吾世事王氏,危而叛之,天下其谁容我!”众感其言,无叛者。
丁亥,唐先锋桥道使上元王建封先登,遂克建州,闽主延政降。王忠顺战死,董思安整众奔泉州。
初,唐兵之来,建人苦王氏之乱与杨思恭之重敛,争伐木开道以迎之。及破建州,纵兵大掠,焚宫室庐舍俱尽;是夕,寒雨,冻死者相枕,建人失望。唐主以其有功,皆不问。
汉主杀韶王弘雅。
九月,许文稹以汀州,王继勋以泉州,王继成以漳州,皆降于唐。唐置永安军于建州。
丙申,以西京留守兼侍中景延广充北面行营副招讨使。
殿中监王钦祚权知恒州事。会乏军储,诏钦祚括籴民粟。杜威有粟十余万斛在恒州,钦祚举籍以闻。威大怒,表称:“臣有何罪,钦祚籍没臣粟!”朝廷为之召钦祚还,仍厚赐威以慰安之。
戊申,置威信军于曹州。
遣侍卫马步都指挥使李守贞戍澶州。
乙卯,遣彰德节度使张彦泽戍恒州。
汉主杀刘思潮、林少强、林少良、何昌廷。以左仆射王翷尝与高祖谋立弘昌,出为英州刺史,未至,赐死。内外皆惧不自保。
冬,十月,癸巳,置镇安军于陈州。
唐元敬宋太后殂。
王延政至金陵,唐主以为羽林大将军。斩杨思恭以谢建人。以百胜节度使王崇文为永安节度使。崇文治以宽简,建人遂安。
初,高丽王建用兵吞灭邻国,颇强大,因胡僧袜啰言于高祖曰:“勃海,我婚姻也,其王为契丹所虏,请与朝廷共击取之。”高祖不报。及帝与契丹为仇,袜啰复言之。帝欲使高丽扰契丹东边以分其兵势;会建卒,子武自称权知国事,上表告丧。十一月,戊戌,以武为大义军使、高丽王,遣通事舍人郭仁遇使其国,谕指使击契丹。仁遇至其国,见其兵极弱,向者袜啰之言,特建为夸诞耳,实不敢与契丹为敌。仁遇还,武更以他故为解。
乙卯,吴越王弘佐诛内都监使杜昭达,己未,诛内牙上统军使明州刺史阚璠。
昭达,建徽之孙也,与璠皆好货。钱塘富人程昭悦以货结二人,得侍弘佐左右。昭悦为人狡佞,王悦之,宠待踰于旧将,璠不能平;昭悦知之,诣璠顿首谢罪,璠责让久之,乃曰:“吾始者决欲杀汝,今旣悔过,吾亦释然。”昭悦惧,谋去璠。
璠专而愎,国人恶之者众。昭悦欲出璠于外,恐璠觉之,私谓右统军使胡进思曰:“今欲除公及璠各为本州岛,使璠不疑,可乎?”进思许之,乃以璠为明州刺史,进思为湖州刺史。璠怒曰:“出我于外,是弃我也。”进思曰:“老兵得大州,幸矣;不行何为!”璠乃受命。旣而复以他故留进思。
内外马步都统军使钱仁俊母,杜昭达之姑也。昭悦因谮璠、昭达谋奉仁俊作乱,下狱锻炼成之。璠、昭达旣诛,夺仁俊官,幽于东府。于是昭悦治阚、杜之党,凡权任与己侔,意所忌者,诛放百余人,国人畏之侧目。胡进思重厚寡言,昭悦以为戆,故独存之。
昭悦收仁俊故吏慎温其,使证仁俊之罪,拷掠备至。温其坚守不屈;弘佐嘉之,擢为国官。温其,衢州人也。
十二月,乙丑,加吴越王弘佐东南面兵马都元帅。
辛未,以前中书舍人广晋阴鹏为给事中、枢密直学士。鹏,冯玉之党也;朝廷每有迁除,玉皆与鹏议之。由是请谒赂遗,充满其门。
初,帝疾未平,会正旦,枢密使、中书令桑维翰遣女仆入宫起居太后,因问:“皇弟睿近读书否?”帝闻之,以告冯玉,玉因谮维翰有废立之志;帝疑之。
李守贞素恶维翰,冯玉、李彦韬与守贞合谋排之;以中书令行开封尹赵莹柔而易制,共荐以代维翰。丁亥,罢维翰政事,为开封尹;以莹为中书令,李崧为枢密使、守侍中。维翰遂称足疾,希复朝谒,杜绝宾客。
或谓冯玉曰:“桑公元老,今旣解其枢务,纵不留之相位,犹当优以大藩,柰何使之尹京,亲猥细之务乎?”玉曰:“恐其反耳。”曰:“儒生安能反?”玉曰:“纵不自反,恐其敎人耳。”
楚湘阴处士戴偃,为诗多讥刺,楚王希范囚之;天策副都军使丁思瑾上书切谏,希范削其官爵。
唐齐王景达府属谢仲宣言于景达曰:“宋齐丘,先帝布衣之交,今弃之草莱,不厌众心。”景达为之言于唐主曰:“齐丘宿望,勿用可也,何必弃之以为名!”唐主乃使景达自至青阳召之。
齐王开运三年(丙午、九四六年)
春,正月,以齐丘为太傅兼中书令,但奉朝请,不预政事。以昭武节度使李建勋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与中书侍郎冯延己皆同平章事。建勋练习吏事,而懦怯少断。延己工文辞,而狡佞,喜大言,多树朋党。水部郎中高越,上书指延己兄弟过恶,唐主怒,贬越蕲州司士。
初,唐主置宣政院于禁中,以翰林学士、给事中常梦锡领之,专典机密,与中书侍郎严续皆忠直无私。唐主谓梦锡曰:“大臣惟严续中立,然无才,恐不胜其党,卿宜左右之。”未几,梦锡罢宣政院,续亦出为池州观察使。梦锡于是移疾纵酒,不复预朝廷事。续,可求之子也。
二月,壬戌朔,日有食之。
晋昌节度使兼侍中赵在礼,更历十镇,所至贪暴,家赀为诸帅之最。帝力其富,三月,庚申,为皇子镇宁节度使延煦娶其女。在礼自费缗钱十万,县官之费,数倍过之。延煦及弟延宝,皆高祖诸孙,帝养以为子。
唐泉州刺史王继勋致书修好于威武节度使李弘义。弘义以泉州故隶威武军,怒其抗礼。夏,四月,遣弟弘通将兵万人伐之。
初,朔方节度使冯晖在灵州,留党项酋长拓跋彦超于州下,故诸部不敢为寇,及将罢镇而纵之。
前彰武节度使王令温代晖镇朔方,不存抚羌、胡,以中国法绳之。羌、胡怨怒,竞为寇钞。拓跋彦超、石存、也厮褒三族,共攻灵州,杀令温弟令周。戊午,令温上表告急。
泉州都都挥使留从效谓刺史王继勋曰:“李弘通兵势甚盛,士卒以使君赏罚不当,莫肯力战,使君宜避位自省。”乃废继勋归私第,代领军府事,勒兵击李弘通,大破之。表闻于唐,唐主以从效为泉州刺史,召继勋还金陵,遣将将兵戍泉州。徙漳州刺史王继成为和州刺史,汀州刺史许文稹为蕲州刺史。
定州西北二百里有狼山,土人筑堡于山上以避胡寇。堡中有佛舍,尼孙深意居之,以妖术惑众,言事颇验,远近信奉之。中山人孙方简及弟行友,自言深意之侄,不饮酒食肉,事深意甚谨。深意卒,方简嗣行其术,称深意坐化,严饰,事之如生,其徒日兹。
会晋与契丹绝好,北边赋役烦重,寇盗充斥,民不安其业。方简、行友因帅乡里豪健者,据寺为寨以自保。契丹入寇,方简帅众邀击,颇获其甲兵、牛马、军资,人挈家往依之者日益众。久之,至千余家,遂为羣盗。惧为吏所讨,乃归款朝廷。朝廷亦资其御寇,署东北招收指挥使。
方简时入契丹境钞掠,多所杀获。旣而邀求不已,朝廷小不副其意,则举寨降于契丹,请为乡道以入寇。时河北大饥,民饿死者所在以万数,兖、郓、沧、贝之间,盗贼蠭起,吏不能禁。
天雄节度使杜威遣元随军将刘延翰市马于边,方简执之,献于契丹。延翰逃归,六月,壬戌,至大梁,言“方简欲乘中国凶饥,引契丹入寇,宜为之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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