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帝在藩镇,爱信牙将慕容迁,及卽位,以为控鹤指挥使;帝将北渡河,密与之谋,使帅部兵守玄武门。是夕,帝以五十骑出玄武门,谓迁曰:“朕且幸魏州,徐图兴复,汝帅有马控鹤从我。”迁曰:“生死从大家。”乃阳为团结;帝旣出,卽阖门不行。
己巳,冯道等入朝,及端门,闻朱、冯死,帝已北走;道及刘昫欲归,李愚曰:“天子之出,吾辈不预谋。今太后在宫,吾辈当至中书,遣小黄门取太后进止,然后归第,人臣之义也。”道曰:“主上失守社稷,人臣惟君是奉,无君而入宫城,恐非所宜。潞王已处处张榜,不若归俟敎令。”乃归。至天宫寺,安从进遣人语之曰:“潞王倍道而来,且至矣,相公宜帅百官至谷水奉迎。”乃止于寺中,召百官。中书舍人卢导至,冯道曰:“俟舍人久矣,所急者劝进文书,宜速具草。”导曰:“潞王入朝,百官班迎可也;设有废立,当俟太后敎令,岂可遽议劝进乎?”道曰:“事当务实。”导曰:“安有天子在外,人臣遽以大位劝人者邪!若潞王守节北面,以大义见责,将何辞以对!公不如帅百官诣宫门,进名问安,取太后进止,则去就善矣。”道未及对,从进屡遣人趣之曰:“潞王至矣,太后、太妃已遣中使迎劳矣,安得百官无班!”道等卽纷然而去。旣而潞王未至,三相息于上阳门外,卢导过于前,道复召而语之,导对如初。李愚曰:“舍人之言是也。吾辈之罪,擢发不足数。”
康义诚至陕等罪,潞王责之曰:“先帝晏驾,立嗣在诸公;今上亮阴,政事出诸公,何为不能终始,陷吾弟至此乎?”义诚大惧,叩头请死。王素恶其为人,未欲遽诛,且宥之。马步都虞候苌从简、左龙武统军王景戡皆为部下所执,降于潞王,东军尽降。潞王上笺于太后取进止,遂自陕而东。
夏,四月,庚午朔,未明,闵帝至卫州东数里,遇石敬瑭;帝大喜,问以社稷大计,敬瑭曰:“闻康义诚西讨,何如?陛下何为至此?”帝曰:“义诚亦叛去矣。”敬瑭俛首长叹数四,曰:“卫州刺史王弘贽,宿将习事,请与图之。”乃往见弘贽问之,弘贽曰:“前代天子播迁多矣,然皆有将相、侍卫、府库、法物,使羣下有所瞻仰;今皆无之,独以五十骑自随,虽有忠义之心,将若之何?”敬瑭还,见帝于卫州驿,以弘贽之言告。弓箭库使沙守荣、奔洪进前责敬瑭曰:“公明宗爱壻,富贵相与共之,忧患亦宜相恤。今天子播越,委计于公,冀图兴复,乃以此四者为辞,是直欲附贼卖天子耳!”守荣抽佩刀欲刺之,敬瑭亲将陈晖救之,守荣与晖鬬死,洪进亦自刎。敬瑭牙内指挥使刘知远引兵入,尽杀帝左右及从骑,独置帝而去。敬瑭遂趣洛阳。
是日,太后令内诸司至干壕迎潞王,王亟遣还洛阳。
初,潞王罢河中,归私第,王淑妃数遣孟汉琼存抚之。汉琼自谓于王有旧恩,至渑池西,见王大哭,欲有所陈,王曰:“诸事不言可知。”仍自预从臣之列,王卽命斩于路隅。
山南西道节度使张虔钊之讨凤翔也,留武定节度使孙汉韶守兴元。虔钊旣败,奔归兴元,与汉韶举两镇之地降于蜀;蜀主命奉銮肃卫马步都指挥使、昭武节度使李肇将兵五千还利州,右匡圣马步都指挥使、宁江节度使张业将兵一万屯大漫天以迎之。
壬申,潞王至蒋桥,百官班迎于路,传敎以未拜梓宫,未可相见。冯道等皆上笺劝进。王入谒太后、太妃,诣西宫,伏梓宫恸哭,自陈诣阙之由。冯道帅百官班见,拜;王答拜。道等复上笺劝进,王立谓道曰:“予之此行,事非获已。俟皇帝归阙,园寝礼终,当还守藩服,羣公遽言及此,甚无谓也!”
癸酉,太后下令废少帝为鄂王,以潞王知军国事,权以书诏印施行。百官诣至德宫门待罪,王命各复其位。甲戌,太后令潞王宜卽皇帝位;乙亥,卽位于柩前。
帝之发凤翔也,许军士以入洛人赏钱百缗。旣至,问三司使王玫以府库之实,对有数百万在。旣而阅实,金、帛不过三万两、匹;而赏军之费计应用五十万缗。帝怒,玫请率京城民财以足之,数日,仅得数万缗,帝谓执政曰:“军不可不赏,人不可不恤,今将柰何?”执政请据屋为率,无问士庶自居及僦者,预借五月僦直,从之。
王弘贽迁闵帝于州廨,帝遣弘贽之子殿直峦往酖之。戊寅,峦至卫州谒见,闵帝问来故,不对。弘贽数进酒,闵帝知其有毒,不饮,峦缢杀之。
闵帝性仁厚,于兄弟敦睦,虽遭秦王忌疾,闵帝坦怀待之,卒免于患。及嗣位,于潞王亦无嫌,而朱弘昭、孟汉琼之徒横生猜间,闵帝不能违,以致祸败焉。
孔妃尚在宫中,潞王使人谓之曰:“重吉何在?”遂杀妃,幷其四子。
闵帝之在卫州也,惟磁州刺史宋令询遣使问起居,闻其遇害,恸哭半日,自经死。
己卯,石敬瑭入朝。
庚辰,以刘昫判三司。
辛巳,蜀大赦,改元明德。
帝之起凤翔也,召兴州刺史刘遂清,迟疑不至。闻帝入洛,乃悉集三泉、西县、金牛、桑林戍兵以归,自散关以南城镇悉弃之,皆为蜀人所有。癸未,入朝,帝欲治罪,以其能自归,乃赦之。遂清。鄩之侄也。
甲申,蜀将张业将兵入兴元、洋州。
乙酉,改元,大赦。
丁亥,以宣徽南院使郝琼权判枢密院,前三司使王玫为宣徽北院使,凤翔节度判官韩昭胤为左谏议大夫、充端明殿学士。
戊子,斩河阳节度使、判六军诸卫兼侍中康义诚,灭其族。
己丑,诛药彦稠。
庚寅,释王景戡、苌长简。
有司百方敛民财,仅得六万,帝怒,下军巡使狱,昼夜督责,囚系满狱,至自经、赴井。而军士游市肆皆有骄色,市人聚诟之曰:“汝曹为主力战,立功良苦,反使我辈鞭胸杖背,出财为赏,汝曹犹扬扬自得,独不愧天地乎!”
是时,竭左藏旧物及诸道贡献,乃至太后、太妃器服簪珥皆出之,纔及二十万缗,帝患之,李专美夜直,帝让之曰:“卿名有才,不能为我谋此,留才安所施乎!”专美谢曰:“臣驽劣,陛下擢任过分,然军赏不给,非臣之责也。窃思自长兴之季,赏赉亟行,卒以是骄;继以山陵及出师,帑藏遂涸。虽有无穷之财,终不能满骄卒之心,故陛下拱手于危困之中而得天下。夫国之存亡,不专系于厚赏,亦在修法度,立纪纲。陛下苟不改覆车之辙,臣恐徒困百姓,存亡未可知也。今财力尽于此矣,宜据所有均给之,何必践初言乎!”帝以为然。壬辰,诏禁军在凤翔归命者,自杨思权、尹晖等各赐二马、一驼、钱七十缗,下至军人钱二十缗,其在京者各十缗。军士无厌,犹怨望,为谣言曰:“除去菩萨,扶立生铁。”以闵帝仁弱,帝刚严,有悔心故也。
丙申,葬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于徽陵,庙号明宗。帝衰绖护从至陵所,宿焉。
五月,丙午,以韩昭胤为枢密使,以庄宅使刘延朗为枢密副使,权知枢密院记房暠为宣徽北院使。暠,长安人也。
帝与石敬瑭皆以勇力善鬬,事明宗为左右;然心竞,素不相悦。帝卽位,敬瑭不得已入朝,山陵旣毕,不敢言归。时敬瑭久病羸瘠,太后及魏国公主屡为之言;而凤翔旧将佐多劝帝留之,惟韩昭胤、李专美以为赵延寿在汴,不宜猜忌敬瑭。帝亦见其骨立,不以为虞,乃曰:“石郎不惟密亲,兼自少与吾同艰难;今我为天子,非石郎尚谁托哉!”乃复以为河东节度使。
戊午,以陇州防御使相里金为保义节度使。
丁未,阶州刺史赵澄降蜀。
戊申,以羽林军使杨思权为静难节度使。
己酉,张虔钊、孙汉韶举族迁于成都。
庚戌,以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冯道同平章事,充匡国节度使。
以天雄节度使兼侍中范延光为枢密使。
帝之起凤翔也,悉取天平节度使李从曮家财甲兵以供军。将行,凤翔之民遮马请复以从曮镇凤翔,帝许之,至是,徙从曮为凤翔节度使。
初,明宗为北面招讨使,平卢节度使房知温为副都部署,帝以别将事之,尝被酒忿争,拔刃相拟。及帝举兵入洛,知温密与行军司李冲谋拒之,冲请先奉表以观形势,还,言洛中已安定,壬戌,入朝谢罪,帝优礼之。知温贡献甚厚。
吴镇南节度使、守中书令东海康王徐知询卒。
蜀人取成州。
六月,甲戌,以皇子左卫上将军重美为成德节度使、同平章事,兼河南尹,判六军诸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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