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巳,李茂贞克凤州,感义节度使满存奔兴元。茂贞又取兴、洋二州,皆表其子弟镇之。
八月,以杨行密为淮南节度使、同平章事,以田頵知宣州留后,安仁义为润州刺史。
孙儒降兵多蔡人,行密选其尤勇健者五千人,厚其禀赐,以皁衣蒙甲,号“黑云都”,每战,使之先登陷陈,四邻畏之。
行密以用度不足,欲以茶盐易民布帛,掌书记舒城高勖曰:“兵火之余,十室九空,又渔利以困之,将复离叛。不若悉我所有易邻道所无,足以给军;选贤守令劝课农桑,数年之间,仓库自实。”行密从之。田頵闻之曰:“贤者之言,其利远哉!”行密驰射武伎,皆非所长,而宽简有智略,善抚御将士,与同甘苦,推心待物,无所猜忌。尝早出,从者断马秋,取其金,行密知而不问,他日,复早出如故,人服其度量。
淮南被兵六年,士民转徙几尽;行密初至,赐与将吏,帛不过数尺,钱不过数百;而能以勤俭足用,非公宴,未尝举乐。招抚流散,轻傜薄敛,未及数年,公私富庶,几复承平之旧。
李克用北巡至天宁军,闻李匡威、赫连铎将兵八万寇云州,遣其将李君庆发兵于晋阳。克用潜入新城,伏兵于神堆,擒吐谷浑逻骑三百;匡威等大惊。丙申,君庆以大军至,克用迁入云州。丁酉,出击匡威等,大破之。己亥,匡威等烧营而遁;追至天成军,斩获不可胜计。
辛丑,李茂贞攻拔兴元,杨复恭、杨守亮、杨守信、杨守贞、杨守忠、满存奔阆州。茂贞表其子继密权知兴元府事。
九月,加荆南节度使成汭同平章事。
时溥迫监军奏称将士留己,冬,十月,复以溥为侍中、感化节度。朱全忠奏请追溥新命;诏谕解之。
初,邢、洺、磁州留后李存孝,与李存信俱为李克用假子,不相睦。存信有宠于克用,存孝在邢州,欲立大功以胜之,乃建议取镇冀;存信从中沮之,不时听许。及王镕围尧山,存孝救之,不克。克用以存信为蕃、汉马步都指挥使,与存孝共击之,二人互相猜忌,逗留不进;克用更遣李嗣勋等击破之。存信还,谮存孝无心击贼,疑与之有私约。存孝闻之,自以有功于克用,而信任顾不及存信,愤怨,且惧及祸,乃潜结王镕及朱全忠,上表以三州自归于朝廷,乞赐旌节及会诸道兵讨李克用;诏以存孝为邢、洺、磁节度使,不许会兵。
十一月,时溥濠州刺史张璲、泗州刺史张谏以州附于朱全忠。
乙未,朱全忠遣其子友裕将兵十万攻濮州,拔之,执其刺史邵伦,遂令友裕移兵击时溥。
孙儒将王坛陷婺州,刺史蒋瓌奔越州。
庐州刺史蔡俦发杨行密祖父墓,与舒州刺史倪章连兵,遣使送印于朱全忠以求救。全忠恶其反复,纳其印,不救,且牒报行密;行密谢之。行密遣行营都指挥使李神福将兵讨俦。
宣明历浸差,太子少詹事边冈造新历成,十二月,上之。命曰景福崇玄历。
壬午,王建遣其将华洪击杨守亮于阆州,破之。建遣节度押牙延陵郑顼使于朱全忠;全忠问剑阁,顼极言其险。全忠不信,顼曰:“苟不以闻,恐误公军机。”全忠大笑。
是岁,明州刺史钟文季卒,其将黄晟自称刺史。
昭宗景福二年(癸丑、八九三年)
春,正月,时溥遣兵攻宿州,刺史郭言战死。
东川留后顾彦晖旣与王建有隙,李茂贞欲抚之使从己,奏请更赐彦晖节;诏以彦晖为东川节度使,茂贞又奏遣知兴元府事李继密救梓州,未几,建遣兵败东川、凤翔之兵于利州,彦晖求和,请与茂贞绝;乃许之。
凤翔节度使李茂贞自请镇兴元,诏以茂贞为山南西道兼武定节度使,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徐彦若同平章事,充凤翔节度使,又割果、阆二州隶武定军。茂贞欲兼得凤翔,不奉诏。
二月,甲戌,加西川节度使王建同平章事。
李克用引兵围邢州,王镕遣牙将王藏海致书解之。克用怒,斩藏海,进兵击镕,败镇兵于平山。辛巳,攻天长镇,旬日不下。镕出兵三万救之,克用逆战于叱日岭下,大破之,斩首万余级,余众溃去。河东军无食,脯其尸而啖之。
时溥求救于朱瑾,朱全忠遣其将霍存将骑兵三千军曹州以备之。瑾将兵二万救徐州,存引兵赴之,与朱友裕合击徐、兖兵于石佛山下,大破之,瑾遁归兖州。辛卯,徐兵复出,存战死。
李克用进下井陉,李存孝将兵救王镕,遂入镇州,与镕计事,镕又乞师于朱全忠,全忠方与时溥相攻,不能救,但遗克用书,言:“邺下有十万精兵,抑而未进。”克用复书:“傥实屯军邺下,颙望降临;必欲真决雌雄,愿角逐于常山之尾。”甲午,李匡威引兵救镕,败河东兵于元氏,克用引还邢州。镕犒匡威于藁城,辇金帛二十万以酬之。
朱友裕围彭城,时溥数出兵,友裕闭壁不战。朱瑾宵遁,友裕不追,都虞候朱友恭以书谮友裕于全忠。全忠怒,驿书下都指挥使庞师古,使代之将,且按其事。书误达于友裕,友裕大惧,以二千骑逃入山中,潜诣砀山,匿于伯父全昱之所。全忠夫人张氏闻之,使友裕单骑诣汴州见全忠,泣涕拜伏于庭;全忠命左右捽抑,将斩之,夫人趋就抱之,泣曰:“汝舍兵众,束身归罪,无异志明矣。”全忠悟而舍之,使权知许州。友恭,寿春人李彦威也,幼为全忠家僮,全忠养以为子。张夫人,砀山人,多智略,全忠敬惮之,虽军府事,时与之谋议;或将兵出,中涂,夫人以为不可,遣一介召之,全忠立为之返。
庞师古攻佛山寨,拔之;自是徐兵不敢出。
李匡威之救王镕也,将发幽州,家人会别,弟匡筹之妻美,匡威醉而淫之。三月,匡威自镇州还,至博野,匡筹据军府自称留后,以符追行营兵。匡威众溃归,但与亲近留深州,进退无所之,遣判官李抱真入奏,请归京师。京师屡更大乱,闻匡威来,坊市大恐,曰:“金头王来图社稷。”士民或窜匿山谷。王镕德其以己故致失地,迎归镇州,为筑第,父事之。
以渝州刺史柳玭为泸州刺史,柳氏自公绰以来,世以孝悌礼法为士大夫所宗。玼为御史大夫,上欲以为相,宦官恶之,故久谪于外。玼尝戒其子弟曰:“凡门地高,可畏不可恃也。立身行己,一事有失,则得罪重于他人,死无以见先人于地下,此其所以可畏也。门高则骄心易生,族盛则为人所嫉;懿行实才,人未之信,小有玼颣,众皆指之;此其所以不可恃也。故膏粱子弟,学宜加勤,行宜加励,仅得比他人耳!”
王建屡请杀陈敬瑄、田令孜、朝廷不许。夏,四月,乙亥,建使人告敬瑄谋作乱,杀之新津。又告令孜通凤翔书,下狱死。建使节度判官冯涓草表奏之曰:“开匣出虎,孔宣父不责他人;当路斩蛇,孙叔敖盖非利己。专杀不行于阃外,先机恐失于彀中。”涓,宿之孙也。
汴军攻徐州,累月不克。通事官张涛以书白朱全忠云:“进军时日非良,故无功。”全忠以为然,敬翔曰:“今攻城累月,所费甚多,徐人已困,旦夕且下,使将士闻此言,则懈于攻取矣。”全忠乃焚其书。癸未,全忠自将如徐州;戊子,庞师古拔彭城,时溥举族登燕子楼自焚死。己丑,全忠入彭城,以宋州刺史张廷范知感化留后,奏乞朝廷除文臣为节度使。
李匡威在镇州,为王镕完城堑,缮甲兵,视之如子。匡威以镕年少,且乐真定土风,潜谋夺之。李抱真自京师还,为之画策,阴以恩施悦其将士。王氏在镇久,镇人爱之,不徇匡威。匡威忌日,镕就第吊之。匡威素服衷甲,伏兵劫之,镕趋抱匡威曰:“镕为晋人所困,几亡矣,赖公以有今日;公欲得四州,此固镕之愿也,不若与公共归府,以位让公,则将土莫之拒矣。”匡威以为然,与镕骈马,陈兵入府,会大风雷雨,屋瓦皆震。匡威入东偏门,镇之亲军闭之,有屠者墨君和自缺垣跃出,拳殴匡威甲士,挟镕于马上,负之登屋。镇人旣得镕,攻匡威,杀之,幷其族党。镕时年十七,体疏瘦,为君和所挟,颈痛头偏者累日。李匡筹奏镕杀其兄,请举兵复冤;诏不许。
幽州将刘仁恭将兵戍蔚州,过期未代,士卒思归。会李匡筹立,戍卒奉仁恭为帅,还攻幽州,至居庸关,为府兵所败。仁恭奔河东,李克用厚待之。
李神福围庐州;甲午,杨行密自将诣庐州,田頵自宣州引兵会之。初,蔡人张颢以骁勇事秦宗权,后从孙儒,儒败,归行密,行密厚待之,使将兵戍庐州。蔡俦叛,颢更为之用。及围急,颢踰城来降,行密以隶银枪都使袁稹。稹以颢反复,白行密,请杀之,行密恐稹不能容,置之亲军。稹,陈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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