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上章摄提格(庚寅),尽柔兆涒滩(丙申),凡七年。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咸通十一年(庚寅、八七〇年)
春,正月,甲寅朔,羣臣上尊号曰睿文英武明德至仁大圣广孝皇帝;赦天下。
西川之民闻蛮寇将至,争走入成都。时成都但有子城,亦无壕,人所占地各不过一席许,雨则戴箕盎以自庇;又乏水,取摩诃池泥汁,澄而饮之。
将士不习武备,节度使卢耽召彭州刺史吴行鲁使摄参谋,与前泸州刺史杨庆复共修守备,选将校,分职事,立战棚,具炮檑,造器备,严警逻。先是,西川将士多虚职名,亦无禀给。至是,揭牓募骁勇之士,补以实职,厚给粮赐,应募者云集。庆复乃谕之曰:“汝曹皆军中子弟,年少材勇,平居无由自进,今蛮寇凭陵,乃汝曹取富贵之秋也,可不勉乎!”皆欢呼踊跃。于是列兵械于庭,使之各试所能,两两角胜,察其勇怯而进退之,得选兵三千人,号曰:“突将”。行鲁,彭州人也。
戊午,蛮至眉州,耽遣同节度副使王偃等赍书见其用事之臣杜元忠,与之约和。蛮报曰:“我辈行止,只系雅怀。”
路岩、韦保衡上言:“康承训讨庞勋时,逗桡不进,又不能尽其余党,又贪虏获,不时上功。”辛酉,贬蜀王傅、分司;寻再贬恩州司马。
南诏进军新津,定边之北境也。卢耽遣同节度副使谭奉祀致书于杜元忠,问其所以来之意;蛮留之不还。耽遣使告急于朝,且请遣使与和,以纾一时之患。朝廷命知四方馆事、太仆卿支详为宣谕通和使。蛮以耽待之恭,亦为之盘桓,而成都守备由是粗完。
甲子,蛮长驱而北,陷双流。庚午,耽遣节度副使柳盘往见之,杜元忠授盘书一通,曰:“此通和之后,骠信与军府相见之仪也。”其仪以王者自处,语极骄慢。又遣人负彩幕至城南,云欲张陈蜀王厅以居骠信。
癸酉,废定边军,复以七州归西川。
是日,蛮军抵成都城下。前一日,卢耽遣先锋游弈使王昼至汉州诇援军,且趣之。时兴元六千人、凤翔四千人已至汉州,会窦滂以忠武、义成、徐宿四千人自导江奔汉州,就援军以自存。丁丑,王昼以兴元、资、简兵三千余人军于毗桥,遇蛮前锋,与战不利,退保汉州。时成都日望援军之至,而窦滂自以失地,欲西川相继陷没以分其责,每援军自北至,辄说之曰:“蛮众多于官军数十倍,官军远来疲弊,未易遽前。”诸将信之,皆狐疑不进。成都十将李自孝阴与蛮通,欲焚城东仓为内应,城中执而杀之。后数日,蛮果攻城,久之,城中无应而止。
二月,癸未朔,蛮合梯冲四面攻成都,城上以钩缳挽之使近,投火沃油焚之,攻者皆死。卢耽以杨庆复、摄左都押牙李骧各帅突将出战,杀伤蛮二千余人,会暮,焚其攻具三千余物而还。蜀人素怯,其突将新为庆复所奖拔,且利于厚赏,勇气自倍,其不得出者,皆愤郁求奋。后数日,贼取民篱,重沓湿而屈之,以为蓬,置人其下,举以抵城而斸之,矢石不能入,火不能然。庆复镕铁汁以灌之,攻者又死。
乙酉,支详遣使与蛮约和。丁亥,蛮敛兵请和。戊子,遣使迎支详。时颜庆复以援军将至,详谓蛮使曰:“受诏诣定边约和,今云南乃围成都,则与向日诏旨异矣。且朝廷所以和者,冀其不犯成都也。今矢石昼夜相交,何谓和乎!”蛮见和使不至,庚寅,复进攻城。辛卯,城中出兵击之,乃退。
初,韦皋招南诏以破吐蕃,旣而蛮诉以无甲弩,皋使匠往敎之,数岁,蛮中甲驽皆精利。又,东蛮苴那时、勿邓、梦冲三部助皋破吐蕃有功。其后边吏遇之无状,东蛮怨唐深,自附于南诏,每从南诏入寇,为之尽力,得唐人,皆虐杀之。
朝廷贬窦滂为康州司户,以颜庆复为东川节度使,凡援蜀诸军,皆受庆复节制。癸巳,庆复至新都,蛮分兵往拒之。甲午,与庆复遇,庆复大破蛮军,杀二千余人,蜀民数千人争操芟刀、白棓以助官军,呼声震野。乙未,蛮步骑数万复至,会右武卫上将军宋威以忠武二千人至,卽与诸军会战,蛮军大败,死者五千余人,退保星宿山。威进军沱江驿,距成都三十里。蛮遣其臣杨定保诣支详请和,详曰:“宜先解围退军。”定保还,蛮围城如故。城中不知援军之至,但见其数来请和,知援军必胜矣。戊戌,蛮复请和,使者十返,城中亦依违答之。蛮以援军在近,攻城尤急,骠信以下亲立矢石之间。庚子,官军至城下与蛮战,夺其升迁桥,是夕,蛮自烧攻具遁去,比明,官军乃觉之。
初,朝廷使颜庆复救成都,命宋威屯绵,汉为后继。威乘胜先至城下,破蛮军功居多,庆复疾之。威饭士欲追蛮军,城中战士亦欲与北军合势俱进,庆复牒威,夺其军,勒归汉州。蛮至双流,阻新穿水,造桥未成,狼狈失度。三日,桥成,乃得过,断桥而去,甲兵服物遗弃于路,蜀人甚恨之。黎州刺史严师本收散卒数千保邛州,蛮围之,二日,不克,亦舍去。
颜庆复始敎蜀人筑壅门城,穿堑引水满之,植鹿角,分营铺。蛮知有备,自是不复犯成都矣。
先是,西川牙将有职无官,及拒却南诏,四人以功授监察御史,堂帖,人输堂例钱三百缗;贫者苦之。
三月,左仆射、同平章事曹确同平章事,充镇海节度使。
夏,四月,丙午,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韦保衡同平章事。
徐贼余党犹相聚闾里为羣盗,散居兖、郓、青、齐之间,诏徐州观察使夏侯瞳招谕之。
五月,丁丑,以邛州刺史吴行鲁为西川留后。
光州民逐刺史李弱翁,弱翁奔新息。左补阙杨堪等上言:“刺史不道,百姓负冤,当诉于朝廷,置诸典刑,岂得羣党相聚,擅自斥逐,乱上下之分!此风殆不可长,宜加严诛,以惩来者!”
上令百官议处置徐州之宜。六月,丙午,太子少傅李胶等状,以为:“徐州虽屡构祸乱,未必比屋顽凶;盖由统御失人,是致奸回乘衅。今使名虽降,兵额尚存,以为支郡则粮饷不给,分隶别藩则人心未服;或旧恶相继,更成披猖。惟泗州向因攻守,结衅已深,宜有更张,庶为两便。”诏从之,徐州依旧为观察使,统徐、濠、宿三州,泗州为团练使,割隶淮南。
加幽州节度使张允伸兼侍中。
秋,八月,乙未,同昌公主薨。上痛悼不已,杀翰林医官韩宗劭等二十余人,悉收捕其亲族三百余人系京兆狱。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刘瞻召谏官使言之,谏官莫敢言者,乃自上言,以为:“修短之期,人之定分。昨公主有疾,深轸圣慈。宗劭等诊疗之时,惟求疾愈,备施方术,非不尽心,而祸福难移,竟成差跌,原其情状,亦可哀矜。而械系老幼三百余人,物议沸腾。道路嗟叹。柰何以达理知命之君,涉肆暴不明之谤!盖由安不虑危,忿不思难之故也。伏愿少回圣虑,宽释系者。”上览疏,不悦。瞻又与京兆尹温璋力谏于上前;上大怒,叱出之。
魏博节度使何全皞年少,骄暴好杀,又减将士衣粮。将士作乱,全皞单骑走,追杀之,推大将韩君雄为留后。成德节度使王景崇为之请旌节;九月,庚戌,以君雄为魏博留后。
丙辰,以刘瞻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贬温璋振州司马。璋叹曰:“生不逢时,死何足惜!”是夕,仰药卒。敕曰:“苟无蠹害,何至于斯!恶实贯盈,死有余责。宜令三日内且于城外权瘗,俟经恩宥,方许归葬,使中外快心,奸邪知惧。”己巳,贬右谏议大夫高湘、比部郎中知制诰杨知至、礼部郎中魏筜等于岭南,皆坐与刘瞻亲善,为韦保衡所逐也。知至,汝士之子;筜,扶之子也。保衡又与路岩共奏刘瞻,云与医官通谋,误投毒药;丙子,贬瞻康州刺史。翰林学士承旨郑畋草瞻罢相制辞曰:“安数亩之居,仍非己有;却四方之赂,惟畏人知。”岩谓畋曰:“侍郎乃表荐刘相也!”坐贬梧州刺史。御史中丞孙瑝坐为瞻所引用,亦贬汀州刺史。路岩素与刘瞻论议多不叶,瞻旣贬康州,岩犹不快,阅十道图,以驩州去长安万里,再贬驩州司户。
冬,十月,癸卯,以西川留后吴行鲁为节度使。
十一月,辛亥,以兵部尚书、盐铁转运使王铎为礼部尚书、同平章事。铎,起之兄子也。
丁卯,复以徐州为感化军节度。
十二月,加成德节度使王景崇同平章事,以左金吾上将军李国昌为振武节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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