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午,加朱克融、王庭凑检校工部尚书。上闻其解深州之围,故褒之,然庭凑之兵实犹在深州城下。
韩愈旣行,众皆危之。诏愈至境更观事势,勿遽入,愈曰:“止,君之仁;死,臣之义。”遂往,至镇,庭凑拔刃弦弓以逆之;及馆,甲士罗于庭。庭凑言曰:“所以纷纷者,乃此曹所为,非庭凑心。”愈厉声曰:“天子以尚书有将帅材,故赐之节钺,不知尚书乃不能与健儿语邪!”甲士前曰:“先太师为国击走朱滔,血衣犹在,此军何负朝廷,乃以为贼乎!”愈曰:“汝曹尚能记先太师则善矣。夫逆顺之为祸福岂远邪!自禄山、思明以来,至元济、师道,其子孙有今尚存仕宦者乎!田令公以魏博归朝廷,子孙虽在孩提,皆为美官;王承元以此军归朝廷,弱冠为节度使;刘悟、李佑,今皆为节度使;汝曹亦闻之乎!”庭凑恐众心动,麾之使出;谓愈曰:“侍郎来,欲使庭凑何为?”愈曰:“神策六军之将如牛元翼者不少,但朝廷顾大体,不可弃之耳!尚书何为围之不置?”庭凑曰:“卽当出之。”因与愈宴,礼而归之。未几,牛元翼将十骑突围出,深州大将臧平等举城降,庭凑责其久坚守,杀平等将吏百八十余人。
戊申,裴度至长安,见上,谢讨贼无功。先是,上诏刘悟送刘承偕诣京师,悟托以军情,不时奉诏。上问度:“宜如何处置?”度对曰:“承偕在昭义,骄纵不法,臣尽知之,悟在行营与臣书,具论其事。时有中使赵弘亮在军中,持悟书去,云'欲自奏之',不知尝奏不?”上曰:“朕殊不知也,且悟大臣,何不自奏!”对曰:“悟武臣,不知事体。然今事状籍籍如此,臣等面论,陛下犹不能决,况悟当日单辞,岂能动圣听哉!”上曰:“前事勿论,直言此时如何处置?”对曰:“陛下必欲收天下心,止应下半纸诏书,具陈承偕骄纵之罪,令悟集将士斩之,则藩镇之臣,孰不思为陛下效死!非独悟也。”上俛首良久,曰:“朕不惜承偕,然太后以为养子,今兹囚絷,太后尚未知之,况杀之乎!卿更思其次。”度乃与王播等奏请“流承偕于远州,必得出。”上从之。后月余,悟乃释承偕。
李光颜所将兵闻当留沧景,皆大呼西走,光颜不能制,因惊惧成疾。己酉,上表固辞横海节,乞归许州;许之。
壬子,以裴度为淮南节度使,余如故。
加刘悟检校司徒,余如故。自是悟浸骄,欲效河北三镇,招聚不逞,章表多不逊。
裴度之讨幽、镇也,回鹘请以兵从;朝议以为不可,遣中使止之。回鹘遣其臣李义节将三千人已至丰州北,却之,不从;诏发缯帛七万匹以赐之,甲寅,始还。
王智兴遣轻兵二千袭濠州;丙辰,刺史侯弘度弃城奔寿州。
言事者皆谓裴度不宜出外,上亦自重之。戊午,制留度辅政,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王播同平章事,代度镇淮南,仍兼诸道盐铁转运使。
李寰帅其众三千出博野,王庭凑遣兵追之;寰与战,杀三百余人,庭凑兵乃还,余众二千犹固守博野。
朝廷以新罢兵,力不能讨徐州,己未,以王智兴为武宁节度使。
复以德棣节度使李全略为横海节度使。
夏,四月,辛酉朔,日有食之。
甲戌,以傅良弼、李寰为神策都知兵马使。
户部侍郎、判度支张平叔上言:“官自粜盐,可以获利一倍;”又请“令所由将盐就村粜易;”又乞“令宰相领盐铁使;”又请“以粜盐多少为刺史、县令殿最;”又乞“检责所在实户,据口团保,给一年盐,使其四季输价。”又“行此策后,富商大贾或行财贿,邀截喧诉,其为首者所在杖杀,连状人皆杖脊。”诏百官议其可否。
兵部侍郎韩愈上言,以为:“城郭之外,少有见钱籴盐,多用杂物贸易。盐商则无物不取,或赊贷徐还,用此取济,两得利便。今令吏人坐铺自粜,非得见钱,必不敢受。如此,贫者无从得盐,自然坐失常课,如何更有倍利!又若令人吏将盐家至而户粜,必索百姓供应,骚扰极多。又,刺史、县令职在分忧,岂可惟以盐利多少为之升黜,不复考其理行!又,贫家食盐至少,或有淡食动经旬月,若据口给盐,依时征价,官吏畏罪,必用威刑,臣恐因此所在不安,此尤不可之大者也。”
中书舍人韦处厚议,以为:“宰相处论道之地,杂以鹾务,实非所宜。窦参、皇甫镈皆以钱谷为相,名利难兼,卒蹈祸败。又欲以重法禁人喧诉,夫强人之所不能,事必不立;禁人之所必犯,法必不得矣。”事遂寝。
平叔又奏征远年逋欠。江州刺史李渤上言:“度支征当州贞元二年逃户所欠钱四千余缗,当州今岁旱灾,田损什九。陛下柰何于大旱中征三十六年前逋负!”诏悉免之。
邕州人不乐属容管,刺史李元宗以吏人状授御史,使奏之。容管经略使严公素闻之,遣吏按元宗擅以罗阳县归蛮酋黄少度。五月,壬寅,元宗将兵百人幷州印奔黄洞。
王庭凑之围牛元翼也,和王傅于方欲以奇策干进,言于元稹,请“遣客王昭、于友明间说贼党,使出元翼。仍赂兵、吏部令史伪出告身二十通,令以便宜给赐。”稹皆然之,有李赏者,知其谋,乃告裴度,云方为稹结客刺度,度隐而不发。赏诣左神策告其事。丁巳,诏左仆射韩皋等鞫之。
戊午,幽州节度使朱克融进马万匹,羊十万口,而表云先请其直充犒赏。
三司按于方刺裴度事,皆无验。六月,甲子,度及元稹皆罢相,度为右仆射,稹为同州刺史;以兵部尚书李逢吉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党项寇灵州、渭北,掠官马。
谏官上言:“裴度无罪,不当免相。元稹与于方为邪谋,责之太轻。”上不得已,壬申,削稹长春宫使。
吐蕃寇灵武。
庚辰,盐州奏党项都督拔跋万诚请降。
壬午,吐蕃寇盐州。戊子,复置邕管经略使。
初,张弘靖为宣武节度使,屡赏以悦军士,府库虚竭。李愿继之,性奢侈,赏劳旣薄于弘靖时,又峻威刑,军士不悦,愿以其妻弟窦瑗典宿直兵,瑗骄贪;军中恶之。牙将李臣则等作乱,秋,七月,壬辰夜,卽帐中斩瑗头,因大呼,府中响应。愿与一子踰城奔郑州。乱兵杀其妻,推都押牙李{宀介}为留后。
丙申,宋王结薨。
戊戌,宣武监军奏军乱。庚子,李{宀介}自奏已权知留后。
乙巳,诏三省官与宰相议汴州事,皆以为宜如河北故事,授李{宀介}节。李逢吉曰:“河北之事,盖非获已。今若幷汴州弃之,则是江、淮以南皆非国家有也。”杜元颖、张平叔争之曰:“柰何惜数尺之节,不爱一方之死乎!”议未决,会宋、亳、颍三州各上奏,请别命帅。上大喜,以逢吉议为然,遣中使诣三州宣慰。逢吉因请“以将军征{宀介}入朝,以义成节度使韩充镇宣武。充,弘之弟,素宽厚得众心。脱{宀介}旅拒,则命徐、许两军攻其左右而滑军蹙其北,充必得入矣。”上皆从之。
丙午,贬李愿为随州刺史,以韩充为宣武节度兼义成节度使。征李{宀介}为右金吾将军,{宀介}不奉诏。宋州刺史高承简斩其使者,{宀介}遣兵二千攻之,陷宁陵、襄邑。宋州有三城,贼已陷其南城,承简保北二城,与贼十余战。癸丑,忠武节度使李光颜将兵二万五千讨李{宀介},屯尉氏。兖海节度使曹华闻{宀介}作乱,不俟诏,卽发兵讨之。{宀介}遣兵三千人攻宋州,适至城下,丙辰,华逆击,破之。丁巳,李光颜败宣武兵于尉氏,斩获二千余人。
八月,辛酉,大理卿刘元鼎自吐蕃还。
甲子,韩充入汴境,军于千塔。武宁节度使王智兴与高承简共破宣武兵,斩首千余级,余众遁去。壬申,韩充败宣武兵于郭桥,斩首千余级,进军万胜。
初,李{宀介}旣为留后,以都知兵马使李质为腹心;及{宀介}除将军,不奉诏,质屡谏不听,会{宀介}疽发于首,遣李臣则等将兵拒李光颜于尉氏。旣而官军四集,兵屡败,{宀介}疾甚,悉以军事属李质,卧于家。丙子,质与监军姚文寿擒{宀介},杀之;诈为{宀介}牒,追臣则等,至,皆斩之;执{宀介}四子送京师。
韩充未至,质权知军务,时牙兵三千人,日给酒食,物力不能支。质曰:“若韩公始至而罢之,则人情大去矣!不可留此弊以遗吾帅。”卽命罢给而后迎充。丁丑,充入汴。
癸未,以韩充专为宣武节度使,以曹华为义成节度使,高承简为兖、海、沂、密节度使,加李光颜兼侍中,以李质为右金吾将军。
韩充旣视事,人心粗定,乃密籍军中为恶者千余人,一朝,幷父母妻子悉逐之,曰:“敢少留境内者斩。”于是军政大治。
九月,戊子朔,浙西观察使京兆窦易直奏大将王国清作乱,伏诛。初,易直闻汴州乱而惧,欲散金帛以赏军士,或曰:“赏之无名,恐益生疑。”乃止。而外已有知之者,故国清作乱,易直讨擒之,幷杀其党二百余人。
德州刺史王稷,承父锷余赀,家富厚;横海节度使李景略利其财,丙申,密敎军士杀稷,屠其家,纳其女为妾,以军乱闻。
朝廷之讨李{宀介}也,遣司门郎中韦文恪宣慰魏博,史宪诚表请授{宀介}旌节,又于黎阳筑马头,为渡河之势,见文恪,辞礼倨慢;及闻{宀介}死,辞礼顿恭,曰:“宪诚,胡人,譬如狗,虽被捶击,终不离主耳。”
冬,十一月,庚午,皇太后幸华清宫。辛未,上自复道幸华清宫,遂畋于骊山,卽日还宫。太后数日乃返。
丙子,集王缃薨。
庚辰,上与宦者击球于禁中,有宦者坠马,上惊,因得风疾,不能履地,自是人不闻上起居;宰相屡乞入见,不报。裴度三上疏请立太子,且请入见。十二月,辛卯,上见羣臣于紫宸殿,御大绳床,悉去左右卫官,独宦者十余人侍侧,人情稍安。李逢吉进言:“景王已长,请立为太子。”裴度请速下诏,副天下望。旣而两省官亦继有请立太子者。癸巳,诏立景王湛为皇太子。上疾浸瘳。
是岁,初行宣明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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