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逢吉不欲讨蔡,翰林学士令狐楚与逢吉善,度恐其合中外之势以沮军事,乃请改制书数字,且言其草制失辞;壬戌,罢楚为中书舍人。
李光颜、乌重胤与淮西战;癸亥,败于贾店。
裴度过襄城南白草原,淮西人以骁骑七百邀之;镇将楚丘曹华知而为备,击却之。度虽辞招讨名,实行无帅事,以郾城为治所。甲申,至郾城。先是,诸道皆有中使监陈,进退不由主将,胜则先使献捷,不利则陵挫百端;度悉奏去之,诸将始得专军事,战多有功。
九月,庚子,淮西兵寇溵水镇,杀三将,焚刍藁而去。
初,上为广陵王,布衣张宿以辩口得幸;及卽位,累官至比部员外郎。宿招权受赂于外,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逢吉恶之。上欲以宿为谏议大夫,逢吉曰:“谏议重任,必能可否朝政,始宜为之。宿小人,岂得窃贤者之位!必欲用宿,请先去臣乃可。”上由是不悦。逢吉又与裴度异议,上方倚度以平蔡;丁未,罢逢吉为东川节度使。
甲寅,李愬将攻吴房,诸将曰:“今日往亡。”愬曰:“吾兵少,不足战,宜出其不意。彼以往亡不吾虞,正可击也。”遂往,克其外城,斩首千余级。余众保子城,不敢出,愬引兵还以诱之,淮西将孙献忠果以骁骑五百追击其背;众惊,将走,愬下马据胡床,令曰:“敢退者斩!”返旆力战,献忠死,淮西兵乃退。或劝愬乘胜攻其子城,可拔也。愬曰:“非吾计也。”引兵还营。
李佑言于李愬曰:“蔡之精兵皆在洄曲,及四境拒守,守州城者皆羸老之卒,可以乘虚直抵其城。比贼将闻之,元济已成擒矣。”愬然之。冬,十月,甲子,遣掌书记郑澥至郾城,密白裴度。度曰:“兵非出奇不胜,常侍良图也。”
上竟用张宿为谏议大夫,崔羣、王涯固谏,不听;乃请以为权知谏议大夫,许之。宿由是怨执政及端方之士,与皇甫镈相表里,谮去之。
裴度帅僚佐观筑城于沱口,董重质帅骑出五沟,邀之,大呼而进,注弩挺刃,势将及度。李光颜与田布力战,拒之,度仅得入城。贼退,布扼其沟中归路,贼下马踰沟,坠压死者千余人。
辛未,李愬命马步都虞候、随州刺史史旻等留镇文城,命李佑、李忠义帅突将三千为前驱,自与监军将三千人为中军,命李进诚将三千人殿其后。军出,不知所之。愬曰:“但东行。”行六十里,夜,至张柴村,尽杀其戍卒及烽子。据其栅,命士少休,食干糒,整羁靮,留义成军五百人镇之,以断洄曲及诸道桥梁,复夜引兵出门;诸将请所之,愬曰:“入蔡州取吴元济!”诸将皆失色。监军哭曰:“果落李佑奸计!”时大风雪,旌旗裂,人马冻死者相望。天阴黑,自张柴村以东道路,皆官军所未尝行,人人自以为必死;然畏愬,莫敢违。夜半,雪愈甚,行七十里,至州城;近城有鹅鸭池,愬令击之以混军声。
自吴少诚拒命,官军不至蔡州城下三十余年,故蔡人不为备。壬申,四鼓,愬至城下,无一人知者。李佑、李忠义镢其城,为坎以先登,壮士从之;守门卒方熟寐,尽杀之,而留击柝者,使击柝如故,遂开门纳众。及里城,亦然,城中皆不之觉。鸡鸣,雪止,愬入居元济外宅。或告元济曰:“官军至矣!”元济尚寝,笑曰:“俘囚为盗耳!晓当尽戮之。”又有告者曰:“城陷矣!”元济曰:“此必洄曲子弟就吾求寒衣也。”起,听于廷,闻愬军号令曰:“常侍传语。”应者近万人。元济始惧,曰:“何等常侍,能至于此!”乃帅左右登牙城拒战。
时董重质拥精兵万余人据洄曲。愬曰:“元济所望者,重质之救耳!”乃访重质家,厚抚之,遣其子传道持书谕重质;重质遂单骑诣愬降。
愬遣李进诚攻牙城,毁其外门,得甲库,取器械。癸酉,复攻之,烧其南门,民争负薪刍助之,城上矢如猬毛。晡时,门坏,元济于城上请罪,进诚梯而下之。甲戌,愬以槛车送元济诣京师,且告于裴度。是日,申、光二州及诸镇兵二万余人相继来降。
自元济就擒,愬不戮一人,凡元济官吏、帐下、厨廐之卒,皆复其职,使之不疑,然后屯于鞠场以待裴度。
以淮南节度使李墉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己卯,淮西行营奏获吴元济,光禄少卿杨元卿言于上曰:“淮西大有珍宝,臣能知之,往取必得。”上曰:“朕讨淮西,为人除害,珍宝非所求也。”
董重质之去洄曲军也,李光颜驰入其壁,悉降其众。庚辰,裴度遣马总先入蔡州慰抚。辛巳,度建彰义军节,将降卒万余人入城,李愬具櫜鞬出迎,拜于路左。度将避之,愬曰:“蔡人顽悖,不识上下之分,数十年矣,愿公因而示之,使知朝廷之尊。”度乃受之。
李愬还军文城,诸将请曰:“始公败于朗山而不忧,胜于吴房而不取,冒大风甚雪而不止,孤军深入而不惧,然卒以成功,皆众人所不谕也,敢问其故?”愬曰:“朗山不利,则贼轻我而不为备矣。取吴房,则其众奔蔡,并力固守,故存之以分其兵。风雪阴晦,则烽火不接,不知吾至。孤军深入,则人皆致死,战自倍矣。夫视远者不顾近,虑大者不详细,若矜小胜,恤小败,先自挠矣,何暇立功乎!”众皆服。愬俭于奉己而丰于待士,知贤不疑,见可能断,此其所以成功也。
裴度以蔡卒为牙兵,或谏曰:“蔡人反仄者尚多,不可不备。”度笑曰:“吾为彰义节度使,元恶旣擒,蔡人则吾人也,又何疑焉!”蔡人闻之感泣。先是吴氏父子阻兵,禁人偶语于涂,夜不然烛,有以酒食相过从者罪死。度旣视事,下令惟禁盗贼,余皆不问,往来者不限昼夜,蔡人始知有生民之乐。
甲申,诏韩弘、裴度条列平蔡将士功状及蔡之将士降者,皆差第以闻。淮西州县百姓,给复二年;近贼四州,免来年夏税。官军战亡者,皆为收葬,给其家衣粮五年;其因战伤残废者,勿停衣粮。
十一月,上御兴安门受俘,遂以吴元济献庙社,斩于独柳之下。
初,淮西之人劫于李希烈、吴少诚之威虐,不能自拔,久而老者衰,幼者壮,安于悖逆,不复知有朝廷矣。自少诚以来,遣诸将出兵,皆不束以法制,听各以便宜自战,故人人得尽其才。韩全义之败于溵水也,于其帐中得朝贵所与问讯书,少诚束以示众曰:“此皆公卿属全义书,云破蔡州日,乞一将士妻女为婢妾。”由是众皆愤怒,以死为贼用;虽居中士,其风俗犷戾过于夷貊。故以三州之众,举天下之兵环而攻之,四年然后克之。
官军之攻元济也,李师道募人通使于蔡,察其形势,牙前虞候刘晏平应募,出汴、宋间,潜行至蔡。元济大喜,厚礼而遣之。晏平还至郓,师道屏人而问之,晏平曰:“元济暴兵数万于外,阽危如此,而日与仆妾游戏博奕于内,晏然曾无忧色。以愚观之,殆必亡,不久矣!”师道素倚淮西为援,闻之惊怒,寻诬以他过,杖杀之。
戊子,以李愬为山南东道节度使,赐爵凉国公;加韩弘兼侍中;李光颜、乌重胤等各迁官有差。
旧制,御史二人知驿;壬辰,诏以宦者为馆驿使。左补阙裴潾谏曰:“内臣外事,职分各殊,切在塞侵官之源,绝出位之渐。事有不便,必戒于初;令或有妨,不必在大。”上不听。
甲午,恩王连薨。
辛丑,以唐、随兵马使李佑为神武将军,知军事。
裴度以马总为彰义留后;癸丑,发蔡州。上封二剑以授梁守谦,使诛吴元济旧将;度至郾城,遇之,复与俱入蔡州,量罪施刑,不尽如诏旨,仍上疏言之。
十二月,壬戌,赐裴度爵晋国公,复入知政事。以马总为淮西节度使。
初,吐突承璀方贵宠用事,为淮南监军;李墉为节度使,性刚严,与承璀互相敬惮,故未尝相失。承璀归,引墉为相;墉耻由宦官进,及将佐出祖,乐作,墉泣下曰:“吾老安外镇,宰相非吾任也!”戊寅,墉至京师,辞疾,不入见,不视事,百官到门,皆辞不见。
庚辰,贬淮西降将董重质为春州司户。重质为吴元济谋主,屡破官军;上欲杀之,李愬奏先许重质以不死。
宪宗元和十三年(戊戌、八一八年)
春,正月,乙酉朔,赦天下。
初,李师道谋逆命,判官高沐与同僚郭昈、李公度屡谏之。判官李文会、孔目官林英素为师道所亲信,涕泣言于师道曰:“文会等尽心为尚书忧家事,反为高沐等所疾,尚书柰何不爱十二州之土地,以成沐等之功名乎!”师道由是疏沐等,出沐知莱州。会林英入奏事,令进奏吏密申师道云:“沐潜输款于朝廷。”文会从而构之,师道杀沐,幷囚郭昈,凡军中劝师道效顺者,文会皆指为高沐之党而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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