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柔兆阉茂(丙戌),尽屠维赤奋若(己丑)六月,凡三年有奇。
宪宗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元和元年(丙戌、八〇六年)
春,正月,丙寅朔,上帅羣臣诣兴庆宫上上皇尊号。
丁卯,赦天下,改元。
辛未,以鄂岳观察使韩皋为奉义节度使。癸酉,以奉义留后伊宥为安州刺史兼安州留后。宥,慎之子也。壬午,加成德节度使王士真同平章事。
甲申,上皇崩于兴庆宫。
刘辟旣得旌节,志益骄,求兼领三川,上不许。辟遂发兵围东川节度使李康于梓州,欲以同幕卢文若为东川节度使。推官莆田林蕴力谏辟举兵,辟怒,械系于狱,引出,将斩之,阴戒行刑者使不杀,但数砺刃于其颈,欲使屈服而赦之。蕴叱之曰:“竖子,当斩卽斩,我颈岂汝砥石邪!”辟顾左右曰:“真忠烈之士也!”乃黜为唐昌尉。
上欲讨辟而重于用兵,公卿议者亦以为蜀险固难取,杜黄裳独曰:“辟狂戆书生,取之如拾芥耳!臣知神策军使高崇文勇略可用,愿陛下专以军事委之,勿置监军,辟必可擒。”上从之。翰林学士李吉甫亦劝上讨蜀,上由是器之。戊子,命左神策行营节度使高崇文将步骑五千为前军,神策京西行营兵马使李元奕将步骑二千为次军,与山南西道节度使严砺同讨辟。时宿将名位素重者甚众,皆自谓当征蜀之选;及诏用崇文,皆大惊。
上与杜黄裳论及藩镇,黄裳曰:“德宗自经忧患,务为姑息,不生除节帅;有物故者,先遣中使察军情所与则授之。中使或私受大将赂,归而誉之,卽降旄钺,未尝有出朝廷之意者。陛下必欲振举纲纪,宜稍以法度裁制藩镇,则天下可得而理也。”上深以为然,于是始用兵讨蜀,以至威行两河,皆黄裳启之也。
高崇文屯长武城,练卒五千,常如寇至,卯时受诏,辰时卽行,器械糗粮,一无所阙。甲午,崇文出斜谷,李元奕出骆谷,同趣梓州。崇文军至兴元,军士有食于逆旅,折人匕筯者,崇文斩之以徇。
刘辟陷梓州,执李康。二月,严砺拔剑州,斩其刺史文德昭。
奚王诲落可入朝。丁酉,以诲落可为饶乐郡王,遣归。
癸丑,加魏博节度使田季安同平章事。
戊午,上与宰相论“自古帝王,或勤劳庶政,或端拱无为,互有得失,何为而可?”杜黄裳对曰:“王者上承天地宗庙,下抚百姓四夷,夙夜忧勤,固不可自暇自逸。然上下有分,纪纲有叙,苟慎选天下贤才而委任之,有功则赏,有罪则刑,选用以公,赏刑以信,则谁不尽力,何求不获哉!明主劳于求人而逸于任人,此虞舜所以能无为而治者也。至于狱市烦细之事,各有司存,非人主所宜亲也。昔秦始皇以衡石程书,魏明帝自按行尚书事,隋文帝卫士传餐,皆无补于当时,取讥于后来,其耳目形神非不勤且劳也,所务非其道也。夫人主患不推诚,人臣患不竭忠。苟上疑其下,下欺其上,将以求理,不亦难乎!”上深然其言。
三月,丙寅,以神策行营京西节度使范希朝为右金吾大将军。
高崇文引兵自阆州趣梓州,刘辟将邢泚引兵遁去,崇文入屯梓州。辟归李康于崇文以求自雪,崇文以康败军失守,斩之。丙子,严砺奏克梓州。丁丑,制削夺刘辟官爵。
初,韩全义入朝,以其甥杨惠琳知夏绥留后。杜黄裳以全义出征无功,骄蹇不逊,直令致仕;以右骁卫将军李演为夏绥节度使。惠琳勒兵拒之,表称“将士逼臣为节度使。”河东节度使严绶表请讨之,诏河东、天德军合击惠琳,绶遣牙将阿跌光进及弟光颜将兵赴之。光进本出河曲步落稽,兄弟在河东军,皆以勇敢闻。辛巳,夏州兵马使张承金斩惠琳,传首京师。
东川节度使韦丹至汉中,表言“高崇文客军远鬬,无所资,若与梓州,缀其士心,必能有功。”夏,四月,丁酉,以崇文为东川节度副使、知节度事。
潘孟阳所至,专事游宴,从仆三百人,多纳贿赂;上闻之,甲辰,以孟阳为大理卿,罢其度支、盐铁转运副使。
丙午,策试制举之士,于是校书郎元稹、监察御史独孤郁、校书郎下邽白居易、前进士萧俛、沈传师出焉。郁,及之子;俛,华之孙;传师,旣济之子也。
杜佑请解财赋之职,仍举兵部侍郎、度支使、盐铁转运副使李巽自代。丁未,加佑司徒,罢其盐铁转运使,以巽为度支、盐铁转运使。自刘晏之后,居财赋之职者,莫能继之。巽掌使一年,征课所入,类晏之多,明年过之,又一年加一百八十万缗。
戊申,加陇右经略使、秦州刺史刘澭保义军节度使。
辛酉,以元稹为左拾遗,白居易为盩厔尉、集贤校理,萧俛为右拾遗,沈传师为校书郎。
稹上疏论谏职,以为:“昔太宗以王珪、魏征为谏官,宴游寝食未尝不在左右,又命三品以上入议大政,必遣谏官一人随之,以参得失,故天下大理。今之谏官,大不得豫召见,次不得参时政,排行就列,朝谒而已。近年以来,正牙不奏事,庶官罢巡对,谏官能举职者,独诰命有不便则上封事耳。君臣之际,讽谕于未形,筹划于至密,尚不能回至尊之盛意,况于旣行之诰令,已命之除授,而欲以咫尺之书收丝纶之诏,诚亦难矣。愿陛下时于延英召对,使尽所怀,岂可寘于其位而屏弃疏贱之哉!”
顷之,复上疏,以为:“理乱之始,必有萌象。开直言,广视听,理之萌也。甘谄谀,蔽近习,乱之象也。自古人君卽位之初,必有敢言之士,人君苟受而赏之,则君子乐行其道,小人亦贪其利,不为回邪矣。如是,则上下之志通,幽远之情达,欲无理得乎!苟拒而罪之,则君子卷怀括囊以保其身,小人阿意迎合以窃其位矣。如是,则十步之事,皆可欺也,欲无乱得乎!昔太宗初卽政,孙伏伽以小事谏,太宗喜,厚赏之。故当是时,言事者惟患不深切,未尝以触忌讳为忧也。太宗岂好逆意而恶从欲哉?诚以顺适之快小,而危亡之祸大故也。陛下践祚,今以周岁,未闻有受伏伽之赏者。臣等备位谏列,旷日弥年,不得召见,每就列位,屏气鞠躬,不敢仰视,又安暇议得失,献可否哉!供奉官尚尔,况疏远之臣乎!此盖羣下因循之罪也。”因条奏请次对百官、复正牙奏事、禁非时贡献等十事。
稹又以贞元中王伾、王叔文以伎术得幸东宫,永贞之际几乱天下,上书劝上早择修正之士使辅导诸子,以为:“太宗自为藩王,与文学清修之士十八人居。后代太子、诸王,虽有僚属,日益疏贱,至于师傅之官,非眊聩废疾不任事者,则休戎罢帅不知书者为之。其友谕赞议之徒,尤为宂散之甚,搢绅皆耻由之。就使时得僻老儒生,越月踰时,仅获一见,又何暇傅之德义,纳之法度哉!夫以匹士爱其子,犹知求明哲之师而敎之,况万乘之嗣,系四海之命乎!”上颇嘉纳其言,时召见之。
壬戌,邵王约薨。
五月,丙子,以横海留后程执恭为节度使。
庚辰,尚书左丞、同平章事郑余庆罢为太子宾客。
辛卯,尊太上皇后为皇太后。
刘辟城鹿头关,连八栅,屯兵万余人以拒高崇文。六月,丁酉,崇文击败之。辟置栅于关东万胜堆。戊戌,崇文遣骁将范阳高霞寓攻夺之,下瞰关城;凡八战皆捷。
加卢龙节度使刘济兼侍中。己亥,加平卢节度使李师古兼侍中。
庚子,高崇文破刘辟于德阳;癸卯,又破之于汉州;严砺遣其将严秦破辟众万余人于绵州石碑谷。
初,李师古有异母弟曰师道,常疏斥在外,不免贫窭。师古私谓所亲曰:“吾非不友于师道也,吾年十五拥节旄,自恨不知稼穑之艰难。况师道复减吾数岁,吾欲使之知衣食之所自来,且以州县之务付之,计诸公必不察也。”及师古疾笃,师道时知密州事,好画及觱篥。师古谓判官高沐、李公度曰:“迨吾之未乱也,欲有问于子。我死,子欲奉谁为帅乎?”二人相顾未对。师古曰:“岂非师道乎?人情谁肯薄骨肉而厚他人,顾置帅不善,则非徒败军政也,且覆吾族。师道为公侯子孙,不务训兵理人,专习小人贱事以为己能,果堪为帅乎?幸诸公审图之!”闰月,壬戌朔,师古薨。沐、公度秘不发丧,潜逆师道于密州,奉以为节度副使。
秋,七月,癸丑,高崇文破刘辟之众万人于玄武。甲午,诏:“凡西川继援之兵,悉取崇文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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