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夏节度判官崔文先权知盐州,为政苛刻。冬,闰十月,庚戌,部将李庭俊作乱,杀而脔食之。左神策兵马使李兴干戍盐州,杀庭俊以闻。
丁巳,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损薨。
十一月,戊寅朔,以李兴干为盐州刺史,得专奏事,自是盐州不隶夏州。
十二月,庚申,以太常卿高郢为中书侍郎,吏部侍郎郑珣瑜为门下侍郎,并同平章事。珣瑜,余庆之从父兄弟也。
建中初,敕京城诸使及府县系囚,每季终委御史巡案,有冤滥者以闻;近岁,北军移牒而已。监察御史崔薳遇下严察,下吏欲陷之,引以入右神策军。军使以下骇惧,具奏其状。上怒,杖薳四十,流崖州。
京兆尹嗣道王实务征求以给进奉,言于上曰:“今岁虽旱而禾苗甚美。”由是租税皆不免,人穷至坏屋卖瓦木、麦苗以输官。优人成辅端为谣嘲之;实奏辅端诽谤朝政,杖杀之。
监察御史韩愈上疏,以“京畿百姓穷困,应今年税钱及草粟等征未得者,请俟来年蚕麦。”愈坐贬阳山令。
德宗贞元二十年(甲申、八〇四年)
春,正月,丙戌,天德军都防御团练使、丰州刺史李景略卒。初,景略尝宴僚佐,行酒者误以酰进。判官京兆任迪简以景略性严,恐行酒者获罪,强饮之,归而呕血;军士闻之泣下。及李景略卒,军士皆曰判官仁者,欲奉以为帅。监军抱置别室,军士发扃取之。监军以闻,诏以代景略。
吐蕃赞普死,其弟嗣立。
夏,四月,丙寅,名陈许军曰忠武。
左金吾大将军李升云将禁军镇咸阳,疾病,其子政諲与虞候上官望等谋效山东藩镇,使将士奏摄父事。六月,壬子,升云卒。甲寅,诏追削升云官爵,籍没其家。
昭义节度使李长荣薨,上遣中使以手诏授本军大将,但军士所附者卽授。时大将来希皓为众所服,中使将以手诏付之。希皓言于众曰:“此军取人,合是希皓,但作节度使不得。若朝廷以一束草来,希皓亦必敬事。”中使言:“面奉进止,只令此军取大将拔与节铖,朝廷不别除人。”希皓固辞。兵马使卢从史其位居四,潜与监军相结,起出伍曰:“若来大夫不肯受诏,从史请且句当此军。”监军曰:“卢中丞若如此,此亦固合圣旨。”中使因探怀取诏以授之。从史捧诏,再拜舞蹈。希皓亟回挥同列,北面称贺。军士毕集,更无一言。秋,八月,己未,诏以从史为节度使。
九月,太子始得风疾,不能言。
顺宗至德弘道大圣大安孝皇帝永贞元年(乙酉、八〇五年)
春,正月,辛未朔,诸王、亲戚入贺德宗,太子独以疾不能来,德宗涕泣悲叹,由是得疾,日益甚。凡二十余日,中外不通,莫知两宫安否。
癸巳,德宗崩;苍猝召翰林学士郑絪、卫次公等至金銮殿草遗诏。宦官或曰:“禁中议所立尚未定。”众莫敢对。次公遽言曰:“太子虽有疾,地居冢嫡,中外属心。必不得已,犹应立广陵王;不然,必大乱。”絪等从而和之,议始定。次公,河东人也。太子知人情忧疑,紫衣麻鞋,力疾出九仙门,召见诸军使,人心粗安。
甲午,宣遗诏于宣政殿,太子缞服见百官;丙申,卽皇帝位于太极殿。卫士尚疑之,企足引领而望之,曰:“真太子也!”乃喜而泣。
时顺宗失音,不能决事,常居宫中施帘帷,独宦官李忠言、昭容牛氏侍左右;百官奏事,自帷中可其奏。自德宗大渐,王伾先入,称诏召王叔文,坐翰林中使决事。伾以叔文意入言于忠言,称诏行下,外初无知者。以杜佑摄冢宰。二月,癸卯,上始朝百官于紫宸门。
己酉,加义武节度使张茂昭同平章事。
辛亥,以吏部郎中韦执谊为尚书左丞、同平章事。王叔文欲掌国政,首引执谊为相,己用事于中,与相唱和。
壬子,李师古发兵屯西境以胁滑州。时告哀使未至诸道,义成牙将有自长安还得遗诏者,节度使李元素以师古邻道,欲示无外,遣使密以遗诏示之。师古欲乘国丧侵噬邻境,乃集将士谓曰:“圣上万福,而元素忽传遗诏,是反也,宜击之。”遂杖元素使者,发兵屯曹州,且告假道于汴。宣武节度使韩弘使谓曰:“汝能越吾界而为盗邪!有以相待,无为空言!”元素告急,弘使谓曰:“吾在此,公安无恐。”或告:“翦棘夷道,兵且至矣,请备之。”弘曰:“兵来,不除道也。”不为之应。师古诈穷变索,且闻上卽位,乃罢兵。元素表请自贬,朝廷两慰解之。元素,泌之族弟也。
吴少诚以牛皮鞵材遗师古,师古以盐资少诚,潜过宣武界,事觉,弘皆留,输之库,曰:“此于法不得以私相馈。”师古等皆惮之。
辛酉,诏数京兆尹道王实残暴掊敛之罪,贬通州长史;市井讙呼,皆袖瓦砾遮道伺之,实由间道获免。
壬戌,以殿中丞王伾为左散骑常侍,依前翰林待诏,苏州司功王叔文为起居舍人、翰林学士。
伾寝陋,吴语,上所亵狎;而叔文颇任事自许,微知文义,好言事,上以故稍敬之,不得如伾出入无阻。叔文入至翰林,而伾入至柿林院,见李忠言、牛昭容计事。大抵叔文依伾,伾依忠言,忠言依牛昭容,转相交结。每事先下翰林,使叔文可否,然后宣于中书,韦执谊承而行之。外党则韩泰、柳宗元等主采听外事。谋议唱和,日夜汲汲如狂,互相推奖,曰伊、曰周、曰管、曰葛,僩然自得,谓天下无人;荣辱进退,生于造次,惟其所欲,不拘程序。士大夫畏之,道路以目。素与往还者,相次拔擢,至一日除数人。其党或言曰,“某可为某官,”不过一二日,辄已得之。于是叔文及其党十余家之门,昼夜车马如市。客候见叔文、伾者,至宿其坊中饼肆、酒垆下,一人得千钱,乃容之。伾尤阘茸,专以纳贿为事,作大匮贮金帛,夫妇寝其上。
甲子,上御丹凤门,赦天下,诸色逋负,一切蠲免,常贡之外,悉罢进奉。贞元之末政事为人患者,如宫市,五坊小儿之类,悉罢之。
先是五坊小儿张捕鸟雀于闾里者,皆为暴横以取人钱物,至有张罗网于门不许人出入者,或张井上使不得汲者,近之,辄曰“汝惊供奉鸟雀!”卽痛殴之,出钱物求谢,乃去。或相聚饮食于酒食之肆,醉饱而去,卖者或不知,就索其直,多被殴詈;或时留蛇一囊为质,曰:“此蛇所以致鸟雀而捕之者,今留付汝,幸善饲之,勿令饥渴。”卖者愧谢求哀,乃携挈而去。上在东官,皆知其弊,故卽位首禁之。
乙丑,罢盐铁使月进钱。先是,盐铁月进羡余而经入益少;至是,罢之。
三月,辛未,以王伾为翰林学士。
德宗之末,十年无赦,羣臣以微过谴逐者皆不复叙用,至是始得量移。壬申,追忠州别驾陆贽、郴州别驾郑余庆、杭州刺史韩皋、道州刺史阳城赴京师。
贽之秉政也,贬驾部员外郎李吉甫为明州长史,旣而徙忠州刺史。贽昆弟门人咸以为忧,至而吉甫忻然以宰相礼事之。贽初犹惭惧,后遂为深交。吉甫,栖筠之子。韦皋在成都,屡上表请以贽自代。贽与阳城皆未闻追诏而卒。
丙戌,加杜佑度支及诸道盐铁转运使。以浙西观察使李锜为镇海节度使,解其盐转运使。锜虽失利权而得节旄,故反谋亦未发。
戊子,名徐州军曰武宁,以张愔为节度使。
加彰义节度使吴少诚同平章事。
以王叔文为度支、盐铁转运副使。先是叔文与其党谋,得国赋在手,则可以结诸用事人,取军士心,以固其权,又惧骤使重权,人心不服,藉杜佑雅有会计之名,位重而务自全,易可制,故先令佑主其名,而自除为副以专之。叔文虽判两使,不以簿书为意,日夜与其党屏人窃语,人莫测其所为。
以御史中丞武元衡为左庶子。德宗之末,叔文之党多为御史,元衡薄其为人,待之莽卤。元衡为山陵仪仗使,刘禹锡求为判官,不许。叔文以元衡在风宪,欲使附己,使其党诱以权利,元衡不从,由是左迁。元衡,平一之孙也。
侍御史窦羣奏屯田员外郎刘禹锡挟邪乱政,不宜在朝。又尝谒叔文,揖之曰:“事固有不可知者。”叔文曰:“何谓也?”羣曰:“去岁李实怙恩挟贵,气盖一时,公当此时,逡巡路旁,乃江南一吏耳。今公一旦复据其地,安知路旁无如公者乎!”其党欲逐之,韦执谊以羣素有强直名,止之。
上疾久不愈,时扶御殿,羣臣瞻望而已,莫有亲奏对者,中外危惧;思早立太子,而王叔文之党欲专大权,恶闻之。宦官俱文珍、刘光琦、薛盈珍等皆先朝任使旧人,疾叔文、忠言等朋党专恣,乃启上召翰林学士郑絪、卫次公、李程、王涯入金銮殿,草立太子制。时牛昭容辈以广陵王淳英睿,恶之;絪不复请,书纸为“立嫡以长”字呈上;上颔之。癸巳,立淳为太子,更名纯。程,神符五世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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