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节度使刘洽攻李纳于濮州,克其外城。纳于城上涕泣求自新,李勉又遣人说之,癸卯,纳遣其判官房说以其母弟经及子成务入见。会中使宋凤朝称纳势穷蹙,不可舍,上乃囚说等于禁中,纳遂归郓州,复与田悦等合。朝廷以纳势未衰,三月,乙未,始以徐州刺史李洧兼徐、海、沂都团练观察使,海、沂已为纳所据,洧竟无所得。
李纳之初反也,其所署德州刺史李西华备守甚严,都虞候李士真密毁西华于纳,纳召西华还府,以士真代之。士真又以诈召棣州刺史李长卿,长卿过德州,士真劫之,与同归国。夏,四月,戊午,以士真、长卿为二州刺史。士真求援于朱滔,滔已有异志,遣大将李济时将三千人声言助士真守德州,且召士真诣深州议军事,至则留之,使济时领州事。
庚申,吐蕃归向日所俘掠兵民八百人。
上遣中使发卢龙、恒冀、易定兵万人诣魏州讨田悦。王武俊不受诏,执使者送朱滔,滔言于众曰:“将士有功者,吾奏求官勋,皆不遂;今欲与诸君敕装共趋魏州,击破马燧以取温饱,何如?”皆不应。三问,乃曰:“幽州之人,自安、史之反,从而南者无一人得还,今其遗人痛入骨髓。况太尉、司徒皆受国宠荣,将士亦各蒙官勋,诚且愿保目前,不敢复有侥冀。”滔默然而罢。乃诛大将数十人,厚抚循其士卒。
康日知闻其谋,以告马燧,燧以闻。上以魏州未下,王武俊复叛,力未能制滔,壬戌,赐滔爵通义郡王,冀以安之。滔反谋益甚,分兵营于赵州以逼康日知,以深州授王巨源。武俊以其子士真为恒、冀、深三州留后,将兵围赵州。
涿州刺史刘怦闻滔欲救田悦,以书谏之曰:“今昌平故里,朝廷改为太尉乡、司徒里,此亦大夫不朽之名也。但以忠顺自持,则事无不济。窃思近日务大乐战,不顾成败而家灭身屠者,安、史是也。怦忝密亲,默而无告,是负重知。惟司徒图之,无贻后悔。”滔虽不用其言,亦嘉其尽忠,卒无疑贰。
滔将起兵,恐张孝忠为后患,复遣牙官蔡雄往说之。孝忠曰:“昔者司徒发幽州,遣人语孝忠曰:'李惟岳负恩为逆',谓孝忠归国卽为忠臣。孝忠性直,用司徒之敎。今旣为忠臣矣,不复助逆也。且孝忠与武俊皆出夷落,深知其心最喜翻覆。司徒勿忘鄙言,他日必相念矣!”雄复欲以巧辞说之,孝忠怒,欲执送京师;雄惧,逃归。滔乃使刘怦将兵屯要害以备之。孝忠完城砺兵,独居强寇之间,莫之能屈。
滔将步骑二万五千发深州,至束鹿;诘旦将行,吹角未毕,士卒忽大乱,喧噪曰:“天子令司徒归幽州,柰何违敕南救田悦!”滔大惧,走入驿后堂避匿。蔡雄与兵马使宗顼等矫谓士卒曰:“汝辈勿喧,听司徒传令。”众稍止。雄又曰:“司徒将发范阳,恩旨令得李惟岳州县卽有之,司徒以幽州少丝纩,故与汝曹竭力血战以取深州,冀得其丝纩以宽汝曹赋率,不意国家无信,复以深州与康日知。又,朝廷以汝曹有功,赐绢人十匹,至魏州西境,尽为马仆射所夺。司徒但处范阳,富贵足矣,今兹南行,乃为汝曹,非自为也。汝曹不欲南行,任自归北,何用喧悖,乖失军礼!”众闻言,不知所为,乃曰:“敕使何得不为军士守护赏物!”遂入敕使院,擘裂杀之。又呼曰:“虽知司徒此行为士卒,终不如且奉诏归镇。”雄曰:“然则汝曹各还部伍,诘朝复往深州,休息数日,相与归镇耳。”众然后定。滔卽引军还深州,密令诸将访察唱率为乱者,得二百余人,悉斩之,余众股栗;乃复引军而南,众莫敢前却。进,取宁晋,留屯以待王武俊。武俊将步骑万五千取元氏,东趣宁晋。
武俊之始诛李惟岳也,遣判官孟华入见。华性忠直,有才略,应对慷慨;上悦,以为恒冀团练副使。会武俊与朱滔有异谋,上遽遣华归谕旨。华至,武俊已出师,华谏曰:“圣意于大夫甚厚,苟尽忠义,何患官爵之不崇,土地之不广,不日天子必移康中丞于他镇,深、赵终为大夫之有,何苦遽自同于逆乱乎!异日无成,悔之何及!”华向在李宝臣幕府,以直道已为同列所忌,至是为副使,同列尤疾之,言于武俊曰:“华以军中阴事奏天子,请为内应,故得超迁。是将覆大夫之军,大夫宜备之。”武俊以其旧人,不忍杀,夺职,使归私第。
田悦恃援兵将至,遣其将康愔将万余人出城西,与马燧等战于御河上,大败而还。
时两河用兵,月费百余万缗,府库不支数月。太常博士韦都宾、陈京建议,以为:“货利所聚,皆在富商,请括富商钱,出万缗者,借其余以供军。计天下不过借一二千商,则数年之用足矣。”上从之。甲子,诏借商人钱,令度支条上。判度支杜佑大索长安中商贾所有货,意其不实,辄加搒捶,人不胜苦,有缢死者,长安嚣然如被寇盗。计所得纔八十余万缗。又括僦柜质钱,凡蓄积钱帛粟麦者,皆借四分之一,封其柜窖;百姓为之罢市,相帅遮宰相马自诉,以千万数。卢{木巳}始慰谕之,势不可遏,乃疾驱自他道归。计并借商所得,纔二百万缗,人已竭矣。京,叔明之五世孙也。
甲戌,以昭义节度副使、磁州刺史卢玄卿为洺州刺史兼魏博招讨副使。
初,李抱真为泽潞节度使,马燧领河阳三城;抱真欲杀怀州刺史杨鉥,鉥奔燧。燧纳之,且奏其无罪,抱真怒。及同讨田悦,数以事相恨望,二人怨隙遂深,不复相见。由是诸军逗桡,久无成功,上数遣中使和解之。及王武俊逼赵州,抱真分麾下二千人戍邢州,燧大怒曰:“余贼未除,宜相与戮力,乃分兵自守其地!”欲引兵归。李晟说燧曰:“李尚书以邢、赵连壤,分兵守之,诚未有害。今公遽自引去,众谓公何!”燧悦,乃单骑造抱真垒,相与释憾结欢。会洺州刺史田昂请入朝,燧奏以洺州隶抱真,请玄卿为刺史,兼充招讨之副。李晟军先隶抱真,又请兼隶燧,以示协和。上皆从之。
卢龙节度行军司马蔡廷玉恶判官郑云逵,奏贬莫州参军。云逵妻,朱滔之女也,滔复奏为掌书记。云逵深构廷玉于滔,廷玉又与检校大理少卿朱体微言于泚曰:“滔在幽镇,事多专擅,其性非长者,不可以兵权付之。”滔知之,大怒,数与泚书,请杀二人者,泚不从;由是兄弟颇有隙。及滔拒命,上欲归罪于廷玉等以悦滔,甲子,贬廷玉柳州司户,体微万州南浦尉。
宣武节度使刘洽攻李纳之濮阳,降其守将高彦昭。
朱滔遣人以蜡书置髻中遗朱泚,欲与同反;马燧获之,幷使者送长安,泚不之知。上驿召泚于凤翔,至,以蜡书幷使者示之,泚惶恐顿首请罪。上曰:“相去千里,初不同谋,非卿之罪也。”因留之长安私第,赐名园、腴田、锦彩、金银甚厚,以安其意;其幽州‖卢龙节度、太尉、中书令并如故。
上以幽州兵在凤翔,思得重臣代之。卢{木巳}忌张镒忠直,为上所重,欲出之于外,己得专总朝政,乃对曰:“朱泚名位素崇,凤翔将校班秩已高,非宰相信臣,无以镇抚,臣请自行。”上俛首未言,{木巳}又曰:“陛下必以臣貌寝,不为三军所伏,固惟陛下神算。”上乃顾镒曰:“才兼文武,望重内外,无以易卿。”镒知为{木巳}所排而无辞以免,因再拜受命。戊寅,以镒兼凤翔尹、陇右节度等使。
初,卢{木巳}与御史大夫严郢共构杨炎、赵惠伯之狱,炎死,{木巳}复忌郢。会蔡廷玉等贬官,殿中侍御史郑詹误递文符至昭应送之,廷玉等行已至蓝田,召还而东,廷玉等以为执己送朱滔,至灵宝西,赴河死。上闻之,骇异,卢{木巳}因奏:“朱泚必疑以为诏旨,请遣三司使案詹。”又言:“御史所为,必禀大夫,请并郢案之。”狱未具,壬午,{木巳}奏杖杀詹于京兆府;贬郢费州刺史,卒于贬所。
上初卽位,崔佑甫为相,务崇宽大,故当时政声蔼然,以为有贞观之风;及卢{木巳}为相,知上性多忌,因以疑似离间羣臣,始劝上以严刻御下,中外失望。
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奏,本道税钱每千请增二百。五月,丙戌,诏增他道税钱皆如淮南;又盐每斗价皆增百钱。
朱滔、王武俊自宁晋南救魏州,辛卯,诏朔方节度使李怀光将朔方及神策步骑万五千人东讨田悦,且拒滔等。滔行至宗城,掌书记郑云逵、参谋田景仙弃滔来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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