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瀍、谷涨溢,漂溺几二千人。
突厥降户仆固都督勺磨及{足夹}跌部落散居受降城侧,朔方大使王晙言其阴引突厥,谋陷军城,密奏请诛之。诱勺磨等宴于受降城,伏兵悉杀之,河曲降户殆尽。拔曳固、同罗诸部在大同、横野军之侧者,闻之皆忷惧。秋,幷州长史、天兵节度大使张说引二十骑,持节卽其部落慰抚之,因宿其帐下。副使李宪以虏情难信,驰书止之。说复书曰:“吾肉非黄羊,必不畏食;血非野马,必不畏刺。士见危致命,此吾效死之秋也。”拔曳固、同罗由是遂安。
冬,十月,辛巳,上行幸长春宫;壬午,畋于下邽。
上禁约诸王,不使与羣臣交结。光禄少卿驸马都尉裴虚己与岐王范游宴,仍私挟谶纬;戊子,流虚己于新州,离其公主。万年尉刘庭琦、太祝张谔数与范饮酒赋诗,贬庭琦雅州司户,谔山茌丞。然待范如故,谓左右曰:“吾兄弟自无间,但趋竞之徒强相托附耳。吾终不以此责兄弟也。”上尝不豫,薛王业妃弟内直郎韦宾与殿中监皇甫恂私议休咎;事觉,宾杖死,恂贬锦州刺史。业与妃惶惧待罪,上降级执业手曰:“吾若有心猜兄弟者,天地实殛之。”卽与之宴饮,仍慰谕妃,令复位。
十一月,乙卯,上还京师。
辛未,突厥寇甘、凉等州,败河西节度使杨敬述,掠契苾部落而去。
先是,朔方大总管王晙奏请西发拔悉密,东方奚、契丹,期以今秋掩毗伽牙帐于稽落水上;毗伽闻之,大惧。暾欲谷曰:“不足畏也。拔悉密在北庭,与奚、契丹相去绝远,势不相及;朔方兵计亦不能来此。必若能来,俟其垂至,徙牙帐北行三日,唐兵食尽自去矣。且拔悉密轻而好利,得王晙之约,必喜而先至。晙与张嘉贞不相悦,奏请多不相应,必不敢出兵。晙兵不出,拔悉密独至,击而取之,势甚易耳。”
旣而拔悉密果发兵逼突厥牙帐,而朔方及奚、契丹兵不至,拔悉密惧,引退。毗伽欲击之,暾欲谷曰:“此属去家千里,将死战,未可击也。不如以兵蹑之。”去北庭二百里,暾欲谷分兵间道先围北庭,因纵兵击拔悉密,大破之。拔悉密众溃走,趋北庭,不得入,尽为突厥所虏。
暾欲谷引兵还,出赤亭,掠凉州羊马,杨敬述遣裨将卢公利、判官元澄将兵邀击之。暾欲谷谓其众曰:“吾乘胜而来,敬述出兵,破之必矣。”公利等至删丹,与暾欲谷遇,唐兵大败,公利,澄脱身走。毗伽由是大振,尽有默啜之众。
契丹牙官可突干骁勇得众心,李娑固猜畏,欲去之。是岁,可突干举兵击娑固,娑固败奔营州。营州都督许钦澹遣安东都护薛泰帅骁勇五百与奚王李大酺奉娑固以讨之,战败,娑固、李大酺皆为可突干所杀,生擒薛泰,营州震恐。许钦澹移军入渝关,可突干立娑固从父弟郁干为主,遣使请罪。上赦可突干之罪,以郁干为松漠都督,以李大酺之弟鲁苏为饶乐都督。
玄宗开元九年(辛酉,公元七二一年)
春,正月,制削杨敬述官爵,以白衣检校凉州都督,仍充诸使。
丙辰,改蒲州为河中府,置中都官僚,一准京兆、河南。
丙寅,上幸骊山温汤;乙亥,还宫。
监察御史宇文融上言:“天下户口逃移,巧伪甚众,请加检括。”融,{弓弓夂}之玄孙也,源干曜素爱其才,赞成之。二月,乙酉,敕有司议招集流移、按诘巧伪之法以闻。
丙戌,突厥毗伽复使来求和。上赐书,谕以“曩昔国家与突厥和亲,华、夷安逸,甲兵休息;国家买突厥羊马,突厥受国家缯帛,彼此丰给。自数十年来,不复如旧,正由默啜无信,口和心叛,数出盗兵,寇抄边鄙,人怨神怒,陨身丧元,吉凶之验,皆可汗所见。今复蹈前迹,掩袭甘、凉,随遣使人,更来求好。国家如天之覆,如海之容,但取来情,不追往咎。可汗果有诚心,则共保遐福;不然,无烦使者徒尔往来。若其侵边,亦有以待。可汗其审图之!”
丁亥,制:“州县逃亡户口听百日自首,或于所在附籍,或牒归故乡,各从所欲。过期不首,卽加检括,谪徙边州;公私敢容庇者抵罪。”以宇文融充使,括逃移户口及籍外田,所获巧伪甚众。迁兵部员外郎兼侍御史。融奏置劝农判官十人,并摄御史,分行天下。其新附客户,免六年赋调。使者竞为刻急,州县承风劳扰,百姓苦之。阳翟尉皇甫憬上疏言其状;上方任融,贬憬盈川尉。州县希旨,务于获多,虚张其数,或以实户为客,凡得户八十余万,田亦称是。
兰池州胡康待宾诱诸降户同反,夏,四月,攻陷六胡州,有众七万,进逼夏州。命朔方总管王晙、陇右节度使郭知运共讨之。
戊戌,敕:“京官五品以上,外官剌史、四府上佐,各举县令一人,视其政善恶,为举者赏罚。”
以太仆卿王毛仲为朔方道防御讨击大使,使与王晙及天兵军节度大使张说相知讨康待宾。
六月,己卯,罢中都,复为蒲州。
蒲州刺史陆象先政尚宽简,吏民有罪,多晓谕遣之。州录事言于象先曰:“明公不施棰挞,何以示威!”象先曰:“人情不远,此属岂不解吾言邪?必欲棰挞以示威,当从汝始!”录事惭而退。象先尝谓人曰:“天下本无事,但庸人扰之耳。苟清其源,何忧不治!”
秋,七月,己酉,王晙大破康待宾,生擒之,杀叛胡万五千人。辛酉,集四夷酋长,腰斩康待宾于西市。
先是,叛胡潜与党项通谋,攻银城、连谷,据其仓庾,张说将步骑万人出合河关掩击,大破之。追至骆驼堰,党项乃更与胡战,胡众溃,西走入铁建山。说安集党项,使复其居业。讨击使阿史那献以党项翻覆,请并诛之,说曰:“王者之师,当伐叛柔服,岂可杀已降邪!”因奏置麟州,以镇抚党项余众。
九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康待宾之反也,诏郭知运与王晙相知讨之;晙上言,朔方兵自有余力,请敕知运还本军。未报,知运已至,由是与晙不协。晙所招降者,知运复纵兵击之;虏以晙为卖己,由是复叛。上以晙不能遂定羣胡,丙午,贬晙为梓州刺史。
丁未,梁文献公姚崇薨,遗令:“佛以清净慈悲为本,而愚者写经造像,冀以求福。昔周、齐分据天下,周则毁经像而修甲兵,齐则崇塔庙而弛刑政,一朝合战,齐灭周兴。近者诸武、诸韦,造寺度人,不可胜纪,无救族诛。汝曹勿效儿女子终身不寤,追荐冥福。道士见僧获利,效其所为,尤不可延之于家。当永为后法!”
癸亥,以张说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冬,十月,河西、陇右节度大使郭知运卒。知运与同县右卫副率王君,皆以骁勇善骑射著名西陲,为虏所惮,时人谓之王、郭。遂自知运麾下代为河西、陇右节度使,判凉州都督。
十一月,丙辰,国子祭酒元行冲上羣书四录,凡书四万八千一百六十九卷。
庚午,赦天下。
十二月,乙酉,上幸骊山温汤;壬辰,还宫。
是岁,诸王为都督、刺史者,悉召还京师。
新作蒲津桥,镕铁为牛以系絚。
安州别驾刘子玄卒。子玄卽知几也,避上嫌名,以字行。
著作郎吴兢撰则天实录,言宋璟激张说使证魏元忠事。说修史见之,知兢所为,谬曰:“刘五殊不相借。”兢起对曰:“此乃兢所为,史草具在,不可使明公枉怨死者。”同僚皆失色。其后说阴祈兢改数字,兢终不许,曰:“若徇公请,则此史不为直笔,何以取信于后!”
太史上言,麟德历浸疏,日食屡不效。上命僧一行更造新历,率府兵曹梁令瓒造黄道游仪以测候七政。
置朔方节度使,领单于都护府,夏、盐等六州,定远、丰安二军,三受降城。
玄宗开元十年(壬戌,公元七二二年)
春,正月,丁巳,上行幸东都,以刑部尚书王志愔为西京留守。
癸亥,命有司收公廨钱,以税钱充百官俸。
乙丑,收职田。亩率给仓粟二斗。
二月,戊寅,上至东都。
夏,四月,己亥,以张说兼知朔方军节度使。
五月,伊、汝水溢,漂溺数千家。
闰月,壬申,张说如朔方巡边。
己丑,以余姚县主女慕容氏为燕郡公主,妻契丹王郁干。
六月,丁巳,博州河决,命按察使萧嵩等治之。嵩,梁明帝之孙也。
己巳,制增太庙为九室,迁中宗主还太庙。
秋,八月,癸卯,武强令裴景仙,坐赃五千匹,事觉,亡命;上怒,命集众斩之。大理卿李朝隐奏景仙赃皆乞取,罪不至死。又,其曾祖寂有建义大功,载初中以非罪破家,惟景仙独存,今为承嫡,宜宥其死,投之荒远。其辞略曰:“十代宥贤,功实宜录;一门绝祀,情或可哀。”制令杖杀。朝隐又奏曰:“生杀之柄,人主得专;轻重有条,臣下当守。今若乞取得罪,便处斩刑;后有枉法当科,欲加何辟?所以为国惜法,期守律文;非敢以法随人,曲矜仙命。”又曰:“若寂勋都弃,仙罪特加,则叔向之贤,何足称者;若敖之鬼,不其馁而!”上乃许之。杖景仙一百,流岭南恶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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