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散大夫时德叡以尉氏应密,前宿城令祖君彦自昌平往归之。君彦,珽之子也,博学强记,文辞赡敏,著名海内,吏部侍郎薛道衡尝荐之于高祖,高祖曰:“是歌杀斛律明月人儿邪?朕不须此辈!”炀帝卽位,尤疾其名,依常调选东平书佐,检校宿城令。君彦自负其才,常郁郁思乱。密素闻其名,得之大喜,引为上客,军中书檄,一以委之。
越王侗遣虎贲郎将刘长恭、光禄少卿房崱帅步骑二万五千讨密。时东都人皆以密为饥贼盗米,乌合易破,争来应募,国子三馆学士及贵胜亲戚皆来从军,器械修整,衣服鲜华,旌旗钲鼓甚盛。长恭等当其前,使河南讨捕大使裴仁基等将所部兵自汜水西入以掩其后,约十一日会于仓城南,密、让具知其计。东都兵先至,士卒未朝食,长恭等驱之渡洛水,陈于石子河西,南北十余里。密、让选骁雄,分为十队,令四队伏横岭下以待仁基,以六队陈于石子河东。长恭等见密兵少,轻之。让先接战,不利,密帅麾下横冲之。隋兵饥疲,遂大败,长恭等解衣潜窜得免,奔还东都,士卒死者什五六。越王侗释长恭等罪,慰抚之。密、让尽收其辎重器甲,威声大振。
让于是推密为主,上密号为魏公;庚子,设坛场,卽位,称元年,大赦。其文书行下,称行军元帅府;其魏公府置三司、六卫,元帅府置长史以下官属。拜翟让为上柱国、司徒、东郡公,亦置长史以下官,减元帅府之半;以单雄信为左武候大将军,徐世绩为右武候大将军,各领所部;房彦藻为元帅左长史,东郡邴元真为右长史,杨德方为左司马,郑德韬为右司马,祖君彦为记室,其余封拜各有差。于是赵、魏以南,江、淮以北,羣盗莫不响应,孟让、郝孝德、王德仁及济阴房献伯、上谷王君廓、长平李士才、淮阳魏六儿、李德谦、谯郡张迁、魏郡李文相、谯郡黑社、白社、济北张青特、上洛周北洮、胡驴贼等皆归密。密悉拜官爵,使各领其众,置百营簿以领之。道路降者不绝如流,众至数十万。乃命其护军田茂广筑洛口城,方四十里而居之,密遣房彦藻将兵东略地,取安陆、汝南、淮安、济阳,河南郡县多陷于密。
鴈门郡丞河东陈孝意与虎贲郎将王智辩共讨刘武周,围其桑干镇。壬寅,武周与突厥合兵击智辩,杀之;孝意奔还鴈门。三月,丁卯,武周袭破楼烦郡,进取汾阳宫,获隋宫人,以赂突厥始毕可汗;始毕以马报之,兵势益振,又攻陷定襄。突厥立武周为定杨可汗,遗以狼头纛。武周卽皇帝位,立妻沮氏为皇后,改元天兴。以卫士杨伏念为尚书左仆射,妹壻同县苑君璋为内史令。武周引兵围鴈门,陈孝意悉力拒守,乘间出击武周,屡破之;旣而外无救援,遣间使诣江都,皆不报。孝意誓以必死,旦暮向诏敕库俯伏流涕,悲动左右。围城百余日,食尽,校尉张伦杀孝意以降。
梁师都略定雕阴、弘化、延安等郡,遂卽皇帝位,国号梁,改元永隆。始毕遗以狼头纛,号为大度毗伽可汗。师都乃引突厥居河南之地,攻破盐川郡。
左翊卫蒲城郭子和坐事徙榆林。会郡中大饥,子和潜结敢死士十八人攻郡门,执郡丞王才,数以不恤百姓,斩之,开仓赈施。自称永乐王,改元丑平。尊其父为太公,以其弟子政为尚书令,子端、子升为左右仆射。有二千余骑,南连梁师都,北附突厥,各遣子为质以自固。始毕以刘武周为定杨天子,梁师都为解事天子,子和为平杨天子;子和固辞不敢当,乃更以为屋利设。
汾阴薛举,侨居金城,骁勇绝伦,家赀巨万,交结豪杰,雄于西边,为金城府校尉。时陇右盗起,金城令郝瑗募兵得数千人,使举将而讨之。夏,四月,癸未,方授甲,置酒飨士,举与其子仁果及同党十三人,于座劫瑗发兵,囚郡县官,开仓赈施。自称西秦霸王,改元秦兴。以仁果为齐公,少子仁越为晋公,招集羣盗,掠官牧马。贼帅宗罗{日侯}帅众归之,以为义兴公。将军皇甫绾将兵一万屯枹罕,举选精锐二千人袭之。岷山羌酋钟利俗拥众二万归之,举兵大振。更以仁果为齐王,领东道行军元帅,仁越为晋王,兼河州刺史,罗{日侯}为兴王,以副仁果;分兵略地,取西平、浇河二郡。未几,尽有陇西之地,众至十三万。
李密以孟让为总管、齐郡公,己丑夜,让帅步骑二千入东都外郭,烧掠丰都市,比晓而去。于是东京居民悉迁入宫城,台省府寺皆满。巩县长柴孝和、监察御史郑颋以城降密,密以孝和为护军,颋为右长史。
裴仁基每破贼得军资,悉以赏士卒,监军御史萧怀静不许,士卒怨之;怀静又屡求仁基长短劾奏之。仓城之战,仁基失期不至,闻刘长恭等败,惧不敢进,屯百花谷,固垒自守,又恐获罪于朝。李密知其狼狈,使人说之,啖以厚利。贾务本之子闰甫在军中,劝仁基降密,仁基曰:“如萧御史何?”闰甫曰:“萧君如栖上鸡,若不知机变,在明公一刀耳。”仁基从之,遣闰甫诣密请降。密大喜,以闰甫为元帅府司兵参军,兼直记室事,使之复命,遗仁基书,慰纳之,仁基还屯虎牢。萧怀静密表其事,仁基知之,遂杀怀静,帅其众以虎牢降密。密以仁基为上柱国、河东公;仁基子行俨,骁勇善战,密亦以为上柱国、绛郡公。
密得秦叔宝及东阿程齩金,皆用为骠骑。选军中尤骁勇者八千人,分隶四骠骑以自卫,号曰内军,常曰:“此八千人足当百万。”齩金后更名知节。罗士信、赵仁基皆帅众归密,密署为总管,使各统所部。
癸巳,密遣裴仁基、孟让帅二万余人袭回洛东仓,破之;遂烧天津桥,纵兵大掠。东都出兵击之,仁基等败走,密自帅众屯回洛仓。东都兵尚二十余万人,乘城击柝,昼夜不解甲。密攻偃师、金墉,皆不克;乙未,还洛口。
东都城内乏粮,而布帛山积,至以绢为汲绠,然布以爨。越王侗使人运回洛仓米入城,遣兵五千屯丰都市,五千屯上春门,五千屯北邙山,为九营,首尾相应,以备密。
丁酉,房献伯陷汝阴,淮阳太守赵陁举郡降密。
己亥,密帅众三万复据回洛仓,大修营堑以逼东都;段达等出兵七万拒之。辛丑,战于仓北,隋兵败走。丁未,密使其幕府移檄郡县,数炀帝十罪,且曰:“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祖君彦之辞也。
赵王侗遣太常丞元善达间行贼中,诣江都奏称:“李密有众百万,围逼东都,据洛口仓,城内无食。若陛下速还,乌合必散;不然者,东都决没。”因歔欷呜咽,帝为之改容。虞世基进曰:“越王年少,此辈诳之。若如所言,善达何缘来至!”帝乃勃然怒曰:“善达小人,敢廷辱我!”因使经贼中向东阳催运,善达遂为羣盗所杀。是后人人杜口,莫敢以贼闻。
世基容貌沈审,言多合意,特为帝所亲爱,朝臣无与为比;亲党凭之,鬻官卖狱,贿赂公行,其门如市。由是朝野共疾怨之。内史舍人封德彝托附世基,以世基不闲吏务,密为指画,宣行诏命,谄顺帝意。羣臣表疏忤旨者,皆屏而不奏。鞫狱用法,多峻文深诋,论功行赏,则抑削就薄。故世基之宠日隆而隋政益坏,皆德彝所为也。
初,唐公李渊娶于神武肃公窦毅,生四男,建成、世民、玄霸、元吉;一女,适太子千牛备身临汾柴绍。
世民聪明勇决,识量过人,见隋室方乱,阴有安天下之志,倾身下士,散财结客,咸得其欢心。世民娶右骁卫将军长孙晟之女;右勋卫长孙顺德,晟之族弟也,与右勋侍池阳刘弘基,皆避辽东之役,亡命在晋阳依渊,与世民善。左亲卫窦琮,炽之孙也,亦亡命在太原,素与世民有隙,每以自疑;世民加意待之,出入卧内,琮意乃安。
晋阳宫监猗氏裴寂,晋阳令武功刘文静,相与同宿,见城上烽火,寂叹曰:“贫贱如此,复逢乱离,将何以自存!”文静笑曰:“时事可知,吾二人相得,何忧贫贱!”文静见李世民而异之,深自结纳,谓寂曰:“此非常人,豁达类汉高,神武同魏祖,年虽少,命世才也。”寂初未然之。
文静坐与李密连昏,系太原狱,世民就省之。文静曰:“天下大乱,非高、光之才,不能定也。”世民曰:“安知其无,但人不识耳。我来相省,非儿女子之情,欲与君议大事也。计将安出?”文静曰:“今主上南巡江、淮,李密围逼东都,羣盗殆以万数。当此之际,有真主驱驾而用之,取天下如反掌耳。太原百姓皆避盗入城,文静为令数年,知其豪杰,一旦收拾,可得十万人,尊公所将之兵复且数万,一言出口,谁敢不从!以此乘虚入关,号令天下,不过半年,帝业成矣。”世民笑曰:“君言正合吾意。”乃阴部署宾客,渊不之知也。世民恐渊不从,犹豫久之,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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