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丑,魏以泾州刺史贺拔岳为岐州刺史,渭州刺史侯莫陈悦为秦州刺史,并加仪同三司。
魏使大都督侯渊、骠骑大将军代人叱列延庆讨刘灵助,至固城,渊畏其众,欲引兵西入,据关拒险以待其变,延庆曰:“灵助庸人,假妖术以惑众,大兵一临,彼皆恃其符厌,岂肯戮力致死,与吾争胜负哉!不如出营城外,诈言西归,灵助闻之必自宽纵,然后潜军击之,往则成擒矣。”渊从之。出顿城西,声云欲还,丙申,简精骑一千夜发,直抵灵助垒;灵助战败,斩之,传首洛阳。初,灵助起兵,自占胜负,曰:“三月之末,我必入定州,尔朱氏不久当灭。”及灵助首函入定州,果以是月之末。
夏,四月,乙巳,昭明太子统卒。太子自加元服,上卽使省录朝政,百司进事,填委于前,太子辩析诈谬,秋毫必睹,但令改正,不加按劾,平断法狱,多所全宥,宽和容众,喜愠不形于色。好读书属文,引接才俊,赏爱无倦;出宫二十余年,不畜声乐。每霖雨积雪,遣左右周行闾巷,视贫者赈之。天性孝谨,在东宫,虽燕居,坐起恒西向,或宿被召当入,危坐达旦。及寝疾,恐贻帝忧,敕参问,辄自力手书。及卒,朝野惋愕,建康男女,奔走宫门,号泣道路。
癸丑,魏以高欢为大都督、东道大行台、冀州刺史;又以安定王尔朱智虎为肆州刺史。
魏尔朱天光出夏州,遣将讨宿勤明达,癸亥,擒明达,送洛阳,斩之。
丙寅,魏以侍中、骠骑大将军尔朱彦伯为司徒。
魏诏有司不得复称“伪梁”。
五月,丙子,魏荆州城民斩赵修延,复推李琰之行州事。
魏尔朱仲远使都督魏僧勖等讨崔祖螭于东阳,斩之。
初,昭明太子葬其母丁贵嫔,遣人求墓地之吉者。或赂宦者俞三副求卖地,云若得钱三百万,以百万与之。三副密启上,言“太子所得地不如今地于上为吉”。上年老多忌,卽命市之。葬毕,有道士云:“此地不利长子,若厌之,或可申延。”乃为蜡鹅及诸物埋于墓侧长子位。宫监鲍邈之、魏雅初皆有宠于太子,邈之晚见疏于雅,乃密启上云:“雅为太子厌祷。”上遣检掘,果得鹅物,大惊,将穷其事,徐勉固谏而止,但诛道士。由是太子终身惭愤,不能自明。及卒,上征其长子南徐州刺史华容公欢至建康,欲立以为嗣,衔其前事,犹豫久之,卒不立,庚寅,遣还镇。
臣光曰:君子之于正道,不可少顷离也,不可跬步失也。以昭明太子之仁孝,武帝之慈爱,一染嫌疑之迹,身以忧死,罪及后昆,求吉得凶,不可湔涤,可不戒哉!是以诡诞之士,奇邪之术,君子远之。
丙申,立太子母弟晋安王纲为皇太子。朝野多以为不顺,司议侍郎周弘正,尝为晋安王主簿,乃奏记曰:“谦让道废,多历年所。伏惟明大王殿下,天挺将圣,四海归仁,是以皇上发德音,以大王为储副。意者愿闻殿下抗目夷上仁之义,执子臧大贤之节,逃玉舆而弗乘,弃万乘如脱屣,庶改浇竞之俗,以大吴国之风。古有其人,今闻其语,能行之者,非殿下而谁!使无为之化复生于遂古,让王之道不坠于来叶,岂不盛欤!”王不能从。弘正,舍之兄子也。
太子以侍读东海徐摛为家令,兼管记,寻带领直。摛文体轻丽,春坊尽学之,时人谓之宫体。上闻之,怒,召摛,欲加诮责。及见,应对明敏,辞义可观,意更释然,因问经史及释敎,摛商较从横,应对如响,上甚加叹异,宠遇日隆。领军朱异不悦,谓所亲曰:“徐叟出入两宫,渐来见逼,我须早为之所。”遂乘间白上曰:“摛年老,又爱泉石,意在一郡自养。”上谓摛真欲之,乃召摛,谓曰:“新安大好山水。”遂出为新安太守。
六月,癸丑,立华容公欢为豫章王,其弟枝江公誉为河东王,曲阿公詧为岳阳王。上以人言不息,故封欢兄弟以大郡,用慰其心。久之,鲍邈之坐诱掠人,罪不至死,太子纲追思昭明之冤,挥泪诛之。
魏高欢将起兵讨尔朱氏,镇南大将军斛律金、军主善无库狄千与欢妻弟娄昭、妻之姊夫段荣皆劝成之。欢乃诈为书,称尔朱兆将以六镇人配契胡为部曲,众皆忧惧。又为幷州符,征兵讨步落稽,发万人,将遣之。孙腾与都督尉景为请留五日,如此者再,欢亲送之郊,雪涕执别,众皆号恸,声震郊野。欢乃谕之曰:“与尔俱为失乡客,义同一家,不意在上征发乃尔!今直西向,已当死,后军期,又当死,配国人,又当死,奈何?”众曰:“唯有反耳!”欢曰:“反乃急计,然当推一人为主,谁可者?”众共推欢,欢曰:“尔乡里难制。不见葛荣乎?虽有百万之众,曾无法度,终自败灭。今以吾为主,当与前异,毋得陵汉人,犯军令,生死任吾则可;不然,不能为天下笑。”众皆顿颡曰:“死生唯命!”欢乃椎牛飨士,庚申,起兵于信都,亦未敢显言叛尔朱氏也。
会李元忠举兵逼殷州,欢令高干帅众救之。干轻骑入见尔朱羽生,与指画军计,羽生与干俱出,因擒斩之,持羽生首谒欢。欢抚膺曰:“今日反决矣!”乃以元忠为殷州刺史,镇广阿。欢于是抗表罪状尔朱氏,尔朱世隆匿之不通。
魏杨播及弟椿、津皆有名德。播刚毅,椿、津谦恭,家世孝友,缌服同爨,男女百口,人无间言。椿、津皆至三公,一门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敬宗之诛尔朱荣也,播子侃预其谋;城阳王徽、李彧,皆其姻戚也。尔朱兆入洛,侃逃归华阴,尔朱天光使侃妇父韦义远招之,与盟,许贳其罪。侃曰:“彼虽食言,死者不过一人,犹冀全百口。”乃出应之,天光杀之。时椿致仕,与其子昱在华阴,椿弟冀州刺史顺、司空津、顺子东雍州刺史辨、正平太守仲宣皆在洛。秋,七月,尔朱世隆诬奏杨氏谋反,请收治之,魏主不许;世隆苦请,帝不得已,命有司检按以闻。壬申夜,世隆遣兵围津第,天光亦遣兵掩椿家于华阴,东西之族无少长皆杀之,籍没其家。世隆奏云:“杨氏实反,与收兵相拒,已皆格杀。”帝惋怅久之,不言而已,朝野闻之,无不痛愤。津子逸为光州刺史,尔朱仲远遣使就杀之。唯津子愔于被收时适出在外,逃匿,获免,往见高欢于信都,泣诉家祸,因为言讨尔朱氏之策。欢甚重之,卽署行台郎中。
乙亥,上临轩策拜太子,大赦。
丙戌,魏司徒尔朱彦伯以旱逊位,戊子,以彦伯为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彦伯于兄弟中差无过恶。尔朱世隆固让太保,魏主特置仪同三司之官,位次上公之下,庚寅,以世隆为之。斛斯椿谮朱瑞于世隆,世隆杀之。
庚寅,诏:“凡宗戚有服属者,并可赐汤沐,食乡亭侯,随远近为差。”
壬辰,以吏部尚书何敬容为尚书右仆射。敬容,昌{宀禹}之子也。
魏尔朱仲远、度律等闻高欢起兵,恃其强,不以为虑,独尔朱世隆忧之。尔朱兆将步骑二万出井陉,趣殷州,李元忠弃城奔信都。八月,丙午,尔朱仲远、度律将兵讨高欢。九月,己卯,魏以仲远为太宰,庚辰,以尔朱天光为大司马。
癸巳,魏主追尊父广陵惠王为先帝,母王氏为先太妃,封弟永业为高密王,子恕为勃海王。
冬,十月,己酉,上幸同泰寺,升法座,讲涅盘经,七日而罢。
乐山侯正则,先有罪徙郁林,招诱亡命,欲攻番禺,广州刺史元景仲讨斩之。正则,正德之弟也。
孙腾说高欢曰:“今朝廷隔绝,号令无所禀,不权有所立,则众将沮散。”欢疑之,腾再三固请,乃立勃海太守元朗为帝。朗,融之子也。壬寅,朗卽位于信都城西,改元中兴。以欢为侍中、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录尚书事、大行台,高干为侍中、司空,高敖曹为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孙腾为尚书左仆射,河北行台魏兰根为右仆射。
己酉,尔朱仲远、度律与骠骑大将军斛斯椿、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贺拔胜、车骑大将军贾显智军于阳平。显智名智,以字行,显度之弟也。尔朱兆出井陉,军于广阿,众号十万。高欢纵反间,云“世隆兄弟谋杀兆”,复云“兆与欢同谋杀仲远等”,由是迭相猜贰,徘徊不进。仲远等屡使斛斯椿、贺拔胜往谕兆,兆帅轻骑三百来就仲远,同坐幕下,意色不平,手舞马鞭,长啸凝望,疑仲远等有变,遂趋出,驰还。仲远遣椿、胜等追,晓说之,兆执椿、胜还营,仲远、度律大惧,引兵南遁。兆数胜罪,将斩之,曰:“尔杀卫可孤,罪一也。天柱薨,尔不与世隆等俱来,而东征仲远,罪二也。我欲杀尔久矣,今复何言?”胜曰:“可孤为国巨患,胜父子诛之,其功不小,反以为罪乎?天柱被戮,以君诛臣,胜宁负王,不负朝廷。今日之事,生死在王。但寇贼密迩,骨肉构隙,自古及今,未有如是而不亡者。胜不惮死,恐王失策。”兆乃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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