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中郎司马、行会稽郡事李安民欲奉江夏王跻起兵于东方,道成止之。
越骑校尉王敬则潜自结于道成,夜着青衣,扶匐道路,为道成听察帝之往来。道成命敬则阴结帝左右杨玉夫、杨万年、陈奉伯等一十五人于殿中,诇伺机便。
秋,七月,丁亥夜,帝微行至领军府门。左右曰:“一府皆眠,何不缘墙入?”帝曰:“我今夕欲于一处作适,宜待明夕。”员外郎桓康等于道成门间听闻之。
戊子,帝乘露车,与左右于台冈赌跳,仍往青园尼寺,晚,至新安寺偷狗,就昙度道人煑之。饮酒醉,还仁寿殿寝。杨玉夫常得帝意,至是忽憎之,见辄切齿曰:“明日当杀小子取肝肺!”是夜,令玉夫伺织女渡河,曰:“见当报我;不见,将杀汝!”时帝出入无常,省内诸合,夜皆不闭,厢下畏相逢值,无敢出者;宿卫并逃避,内外莫相禁摄。是夕,王敬则出外。玉夫伺帝熟寝,与杨万年取帝防身刀刎之。敕厢下奏伎陈奉伯袖其首,依常行法,称敕开承明门出,以首与敬则。敬则驰诣领军府,叩门大呼,萧道成虑苍梧王诳之,不敢开门。敬则于墙上投其首,道成洗视,乃戎服乘马而出,敬则、桓康等皆从。入宫,至承明门,诈为行还。敬则恐内人觇见,以刀环塞窐孔,呼门甚急,门开而入。他夕,苍梧王每开门,门者震慑,不敢仰视,至是弗之疑。道成入殿,殿中惊怖。旣而闻苍梧王死,咸称万岁。
己丑旦,道成戎服出殿庭槐树下,以太后令召袁粲、褚渊、刘秉入会议。道成谓秉曰:“此使君家事,何以断之?”秉未答。道成须髯尽张,目光如电。秉曰:“尚书众事,可以见付;军旅处分,一委领军。”道成次让袁粲,粲亦不敢当。王敬则拔白刃,在床侧跳跃曰:“天下事皆应关萧公!敢有开一言者,血染敬则刀!”仍手取白纱帽加道成首,令卽位,曰:“今日谁敢复动!事须及热!”道成正色呵之曰:“卿都自不解!”粲欲有言,敬则叱之,乃止。褚渊曰:“非萧公无以了此。”手取事授道成。道成曰:“相与不肯,我安得辞!”乃下议,备法驾诣东城,迎立安成王。于是长刀遮粲、秉等,各失色而去。秉出,于路逢从弟韫,韫开车迎问曰:“今日之事,当归兄邪?”秉曰:“吾等已让领军矣。”韫拊膺曰:“兄肉中讵有血邪!今年族矣!”
是日,以太后令,数苍梧王罪恶,曰:“吾密令萧领军潜运明略。安成王准,宜临万国。”追封昱为苍梧王。仪卫至东府门,安成王令门者勿开,以待袁司徒。粲至,王乃入居朝宫。壬辰,王卽皇帝位,时年十一,改元,大赦。葬苍梧王于郊坛西。
魏京兆康王子推卒。
甲午,萧道成出镇东府。丙申,以道成为司空、录尚书事、骠骑大将军;袁粲迁中书监;褚渊加开府仪同三司;刘秉迁尚书令,加中领军;以晋熙王燮为扬州刺史。刘秉始谓尚书万机,本以宗室居之,则天下无变;旣而萧道成兼总军国,布置心膂,与夺自专,褚渊素相凭附,秉与袁粲阁手仰成矣。辛丑,以尚书右仆射王僧虔为仆射。丙午,以武陵王赞为郢州刺史;萧道成改领南徐州刺史。
八月,壬子,魏大赦。
癸亥,诏袁粲镇石头。粲性冲静,每有朝命,常固辞;逼切不得已,乃就职。至是知萧道成有不臣之志,阴欲图之,卽时受命。
初,太宗使陈昭华母养顺帝;戊辰,尊昭华为皇太妃。
丙子,魏诏曰:“工商皁隶,各有厥分;而有司纵滥,或染流俗。自今户内有工役者,唯止本部丞;若有勋劳者,不从此制。”
萧道成固让司空;庚辰,以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九月,乙酉,魏更定律令。
戊申,封杨玉夫等二十五人为侯、伯、子、男。
冬,十月,氐帅杨文度遣其弟文弘袭魏仇池,陷之。
初,魏徐州刺史李欣,事显祖为仓部尚书,信用卢奴令范檦。欣弟左将军瑛谏曰:“檦能降人以色,假人以财,轻德义而重势利;听其言也甘,察其行也贼,不早绝之,后悔无及。”欣不从,腹心之事,皆以语檦。
尚书赵黑,与欣皆有宠于显祖,对掌选部。欣以其私用人为方州,黑对显祖发之,由是有隙。顷之,欣发黑前为监藏,盗用官物,黑坐黜为门士。黑恨之,寝食为之衰少;踰年,复入为侍中、尚书左仆射,领选。
及显祖殂,黑白冯太后,称欣专恣,出为徐州。范檦知太后怨欣,乃告欣谋外叛。太后征欣至平城问状,欣对无之,太后引檦使证之。欣谓檦曰:“汝今诬我,我复何言!然汝受我恩如此之厚,乃忍为尔乎!”檦曰:“檦受公恩,何如公受李敷恩!公忍为之于敷,檦何为不忍于公!”欣慨然叹曰:“吾不用瑛言,悔之何及!”赵黑复于中构成其罪,丙子,诛欣及其子令和、令度;黑然后寝食如故。
十一月,癸未,魏征西将军皮欢喜等三将军率众四万击杨文弘。
丁亥,魏怀州民伊祁苟自称尧后,聚众于重山作乱;洛州刺史冯熙讨灭之。冯太后欲尽诛阖城之民,雍州刺史张白泽谏曰:“凶渠逆党,尽已枭夷;城中岂无忠良仁信之士,柰何不问白黑,一切诛之!”乃止。
十二月,魏皮欢喜军至建安,杨文弘弃城走。
初,沈攸之与萧道成于大明、景和之间同直殿省,深相亲善,道成女为攸之子中书侍郎文和妇。攸之在荆州,直合将军高道庆,家在华容,假还,过江陵,与攸之争戏槊。驰还建康,言攸之反状已成,请以三千人袭之。执政皆以为不可,道成仍保证其不然。杨运长等恶攸之,密与道庆谋遣刺客杀攸之,不克。会苍梧王遇弒,主簿宗俨之、功曹臧寅劝攸之因此起兵。攸之以其长子元琰在建康为司徒左长史,故未发。寅,凝之之子也。
时杨运长等已不在内,萧道成遣元琰以苍梧王刳斮之具示攸之。攸之以道成名位素出己下,一旦专制朝权,心不平,谓元琰曰:“吾宁为王凌死,不为贾充生。”然亦未暇举兵。乃上表称庆,因留元琰。
雍州刺史张敬儿,素与攸之司马刘攘兵善,疑攸之将起事,密以问攘兵。攘兵无所言,寄敬儿马镫一只,敬儿乃为之备。
攸之有素书十数行,常韬在裲裆角,云是明帝与己约誓。攸之将举兵,其妾崔氏谏曰:“官年已老,那不为百口计!”攸之指裲裆角示之,且称太后使至,赐攸之烛,割之,得太后手令云:“社稷之事,一以委公。”于是勒兵移檄,遣使邀张敬儿及豫州刺史刘怀珍、梁州刺史梓潼范柏年、司州刺史姚道和、湘州行事庾佩玉、巴陵内史王文和同举兵。敬儿、怀珍、文和并斩其使,驰表以闻;文和寻弃州奔夏口。柏年、道和、佩玉皆怀两端。道和,后秦高祖之孙也。
辛酉,攸之遣辅国将军孙同等相继东下。攸之遗道成书,以为:“少帝昏狂,宜与诸公密议,共白太后,下令废之;柰何交结左右,亲行弒逆,乃至不殡,流虫在户?凡在臣下,谁不惋骇!又,移易朝旧,布置亲党,宫合管钥,悉关家人。吾不知子孟、孔明遗训固如此乎!足下旣有贼宋之心,吾宁敢捐包胥之节邪!”朝廷闻之,忷惧。
丁卯,道成入守朝堂,命侍中萧嶷代镇东府,抚军行参军萧映镇京口。映,嶷之弟也。戊辰,内外纂严。己巳,以郢州刺史武陵王赞为荆州刺史。庚午,以右卫将军黄回为郢州刺史,督前锋诸军以讨攸之。
初,道成以世子赜为晋熙王燮长史,行郢州事,修治器械以备攸之。及征燮为扬州,以赜为左卫将军,与燮俱下。刘怀珍言于道成曰:“夏口冲要,宜得其人。”道成与赜书曰:“汝旣入朝,当须文武兼资与汝意合者,委以后事。”赜乃荐燮司马柳世隆自代。道成以世隆为武陵王赞长史,行郢州事。赜将行,谓世隆曰:“攸之一旦为变,焚夏口舟舰,沿流而东,不可制也。若得攸之留攻郢城,必未能猝拔。君为其内,我为其外,破之必矣。”及攸之起兵,赜行至寻阳,未得朝廷处分,众欲倍道趋建康,赜曰:“寻阳地居中流,密迩畿甸。若留屯湓口,内藩朝廷,外援夏首,保据形胜,控制西南,今日会此,天所置也。”或以为湓口城小难固,左中郎将周山图曰:“今据中流,为四方势援,不可以小事难之;苟众心齐一,江山皆城隍也。”庚午,赜奉燮镇湓口;赜悉以事委山图。山图断取行旅船板以造楼橹,立水栅,旬日皆办。道成闻之,喜曰:“赜真我子也!”以赜为西讨都督,赜启山图为军副。时江州刺史邵陵王友镇寻阳,赜以为寻阳城不足固,表移友同镇湓口,留江州别驾豫章胡谐之守寻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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