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七月,庚午,诏曰:“虏近虽摧挫,兽心靡革。比得河朔、秦、雍华戎表疏,归诉困棘,跂望绥拯,潜相纠结以候王师;芮芮亦遣间使远输诚款,誓为掎角;经略之会,实在兹日。可遣宁朔将军王玄谟帅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镇军咨议参军申坦水军入河,受督于青、冀二州刺史萧斌;太子左卫率臧质、骁骑将军王方回径造许、洛;徐、兖二州刺史武陵王骏、豫州刺史南平王铄各勒所部,东西齐举;梁、南、北秦三州刺史刘秀之震荡汧、陇;太尉、江夏王义恭出次彭城,为众军节度。”坦,钟之曾孙也。
是时军旅大起,王公、妃主及朝士、牧守,下至富民,各献金帛、杂物以助国用。又以兵力不足,悉发青、冀、徐、豫、二兖六州三五民丁,倩使蹔行,符到十日装束;缘江五郡集广陵,缘淮三郡集盱眙。又募中外有马步众艺武力之士应科者,皆加厚赏。有司又奏军用不充,扬、南徐、兖、江四州富民家赀满五十万,僧尼满二十万,并四分借一,事息卽还。
建武司马申元吉引兵趋碻磝。乙亥,魏济州刺史王买德弃城走。萧斌遣将军崔猛攻乐安,魏青州刺史张淮之亦弃城走。斌与沈庆之留守碻磝,使王玄谟进围滑台。雍州刺史随王诞遣中兵参军柳元景、振威将军尹显祖、奋武将军曾方平、建武将军薛安都、略阳太守庞法起将兵出弘农。后军外兵参军庞季明,年七十余,自以关中豪右,请入长安招合夷、夏,诞许之;乃自赀谷入卢氏,卢氏民赵难纳之。季明遂诱说士民,应之者甚众,安都等因之,自熊耳山出;元景引兵继进。豫州刺史南平王铄遣中兵参军胡盛之出汝南,梁坦出上蔡向长社。魏荆州刺史鲁爽镇长社,弃城走。爽,轨之子也。幢主王阳儿击魏豫州刺史仆兰,破之,仆兰奔虎牢;铄又遣安蛮司马刘康祖将兵助坦,进逼虎牢。
魏羣臣初闻有宋师,言于魏主,请遣兵救缘河谷帛。魏主曰:“马今未肥,天时尚热,速出必无功。若兵来不止,且还阴山避之。国人本着羊皮袴,何用绵帛!展至十月,吾无忧矣。”
九月,辛卯,魏主引兵南救滑台,命太子晃屯漠南以备柔然,吴王余守平城。庚子,魏发州郡兵五万分给诸军。
王玄谟士众甚盛,器械精严;而玄谟贪愎好杀。初围滑台,城中多茅屋,众请以火箭烧之。玄谟曰:“彼,吾财也,何遽烧之!”城中卽撤屋穴处。时河、洛之民竞出租谷、操兵来赴者日以千数,玄谟不卽其长帅而以配私昵;家付匹布,责大梨八百;由是众心失望。攻城数月不下,闻魏救将至,众请发车为营,玄谟不从。
冬,十月,癸亥,魏主至枋头,使关内侯代人陆真夜与数人犯围,潜入滑台,抚慰城中,且登城视玄谟营曲折还报。乙丑,魏主渡河,众号百万,鞞鼓之声,震动天地;玄谟惧,退走。魏人追击之,死者万余人,麾下散亡略尽,委弃军资器械山积。
先是,玄谟遣钟离太守垣护之以百舸为前锋,据石济,在滑台西南百二十里。护之闻魏兵将至,驰书劝玄谟急攻,曰:“昔武皇攻广固,死没者甚众。况今事迫于曩日,岂得计士众伤疲!愿以屠城为急。”玄谟不从。及玄谟败退,不暇报护之。魏人以所得玄谟战舰连以铁锁三重,断河以绝护之还路。河水迅急,护之中流而下。每至铁锁,以长柯斧断之,魏不能禁;唯失一舸,余皆完备而返。
萧斌遣沈庆之将五千人救玄谟,庆之曰:“玄谟士众疲老,寇虏已逼,得数万人乃可进。小军轻往,无益也。”斌固遣之。会玄谟遁还,斌将斩之,庆之固谏曰:“佛狸威震天下,控弦百万,岂玄谟所能当!且杀战将以自弱,非良计也。”斌乃止。
斌欲固守碻磝,庆之曰:“今青、冀虚弱,而坐守穷城,若虏众东过,清东非国家有也。碻磝孤绝,复作朱修之滑台耳。”会诏使至,不听斌等退师。斌复召诸将议之,并谓宜留。庆之曰:“阃外之事,将军得以专之。诏从远来,不知事势。节下有一范增不能用,空议何施!”斌及坐者并笑曰:“沈公乃更学问!”庆之厉声曰:“众人虽知古今,不如下官耳学也。”斌乃使王玄谟戍碻磝,申坦,垣护之据清口,自帅诸军还历城。
闰月,庞法起等诸军入卢氏,斩县令李封,以赵难为卢氏令,使帅其众为乡导。柳元景自百丈崖从诸军于卢氏。法起等进攻弘农,辛未,拔之,擒魏弘农太守李初古拔。薛安都留屯弘农;丙戌,庞法起进向潼关。
魏主命诸将分道并进:永昌王仁自洛阳趋寿阳,尚书长孙真趣马头,楚王建趣钟离,高凉王那自青州趣下邳,魏主自东平趣邹山。
十一月,辛卯,魏主至邹山,鲁郡太守崔邪利为魏所擒。魏主见秦始皇石刻,使人排而仆之,以太牢祠孔子。
楚王建自清西进,屯萧城;步尼公自清东进,屯留城。武陵王骏遣参军马文恭将兵向萧城,江夏王义恭遣军主嵇玄敬将兵向留城。文恭为魏所败。步尼公遇玄敬,引兵趣苞桥,欲渡清西;沛县民烧苞桥,夜于林中击鼓,魏以为宋兵大至,争渡苞水,溺死者殆半。
诏以柳元景为弘农太守。元景使薛安都、尹显祖先引兵就庞法起等于陕,元景于后督租。陕城险固,诸军攻之不拔。魏洛州刺史张是连提帅众二万度崤救陕,安都等与战于城南,魏人纵突骑,诸军不能敌;安都怒,脱兜鍪,解铠,唯着绛纳两当衫,马亦去具装,瞋目横矛,单骑突陈;所向无前,魏人夹射不能中。如是数四,杀伤不可胜数。会日暮,别将鲁元保引兵自函谷关至,魏兵乃退。元景遣军副柳元怙将步骑二千救安都等,夜至,魏人不之知。明日,安都等陈于城西南。曾方平谓安都曰:“今勍敌在前,坚城在后,是吾取死之日。卿若不进,我当斩卿;我若不进,卿当斩我也!”安都曰:“善,卿言是也!”遂合战。元怙引兵自南门鼓噪直出,旌旗甚盛,魏众惊骇。安都挺身奋击,流血凝肘,矛折,易之更入,诸军齐奋。自旦至日昃,魏众大溃,斩张是连提及将卒三千余级,其余赴河堑死者甚众,生降二千余人。明日,元景至,让降者曰:“汝辈本中国民,今为虏尽力,力屈乃降,何也?”皆曰:“虏驱民使战,后出者灭族,以骑蹙步,未战先死,此将军所亲见也。”诸将欲尽杀之,元景曰:“今王旗北指,当令仁声先路。”尽释而遣之,皆称万岁而去。甲午,克陕城。
庞法起等进攻潼关,魏戍主娄须弃城走,法起等据之。关中豪桀所在蠭起,及四山羌、胡皆来送款。
上以王玄谟败退,魏兵深入,柳元景等不宜独进,皆召还。元景使薛安都断后,引兵归襄阳。诏以元景为襄阳太守。
魏永昌王仁攻悬瓠、项城,拔之。帝恐魏兵至寿阳,召刘康祖使还。癸卯,仁将八万骑追及康祖于尉武。康祖有众八千人,军副胡盛之欲依山险间行取至,康祖怒曰:“临河求敌,遂无所见;幸其自送,柰何避之!”乃结车营而进,下令军中曰:“顾望者斩首,转步者斩足!”魏人四面攻之,将士皆殊死战。自旦至晡,杀魏兵万余人,流血没踝,康祖身被十创,意气弥厉。魏分其众为三,且休且战。会日暮风急,魏以骑负草烧车营,康祖随补其阙。有流矢贯康祖颈,坠马死,余众不能战,遂溃,魏人掩杀殆尽。
南平王铄使左军行参军王罗汉以三百人戍尉武。魏兵至,众欲依卑林以自固,罗汉以受命居此,不去。魏人攻而擒之,锁其颈,使三郎将掌之;罗汉夜断三郎将首,抱锁亡奔盱眙。
魏永昌王仁进逼寿阳,焚掠马头、钟离;南平王铄婴城固守。
魏军在萧城,去彭城十余里。彭城兵虽多而食少,太尉江夏王义恭欲弃彭城南归。安北中兵参军沈庆之以为历城兵少食多,欲为函箱车陈,以精兵为外翼,奉二王及妃女直趋历城;分兵配护军萧思话,使留守彭城。太尉长史何勖欲席卷奔郁洲,自海道还京师。义恭去意已判,唯二议弥日未决。安北长史沛郡太守张畅曰:“若历城、郁洲有可至之理,下官敢不高赞!今城中乏食,百姓咸有走志,但以关扃严固,欲去莫从耳。一旦动足,则各自逃散,欲至所在,何由可得!今军食虽寡,朝夕犹未窘罄;岂有舍万安之术而就危亡之道!若此计必行,下官请以颈血污公马蹄。”武陵王骏谓义恭曰:“阿父旣为总统,去留非所敢干,道民忝为城主,而委镇奔逃,实无颜复奉朝廷,必与此城共其存没,张长史言不可异也。”义恭乃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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