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征卫将军褚裒,欲以为扬州刺史、录尚书事。吏部尚书刘遐、长史王胡之说裒曰:“会稽王令德雅望,国之周公也,足下宜以大政授之。”裒乃固辞,归藩。壬戌,以会稽王昱为抚军大将军,录尚书六条事。
昱清虚寡欲,尤善玄言,常以刘惔、王蒙及颍川韩伯为谈客,又辟郗超为抚军掾,谢万为从事中郎。超,鉴之孙也,少卓荦不羁。父愔,简默冲退而啬于财,积钱至数千万,尝开库任超所取;超散施亲故,一日都尽。万,安之弟也,清旷秀迈,亦有时名。
燕有黑龙、白龙见于龙山,交首游戏,解角而去。燕王皝亲祀以太牢,赦其境内,命所居新宫曰和龙。
都亭肃侯庾翼疽发于背,表子爰之行辅国将军、荆州刺史,委以后任;司马义阳朱焘为南蛮校尉,以千人守巴陵。秋,七月,庚午,卒。
翼部将干瓒等作乱,杀冠军将军曹据。朱焘与安西长史江虨,建武司马毛穆之、将军袁真等共诛之。虨,统之子也。
八月,豫州刺史路永叛奔赵,赵王虎使永屯寿春。
庾翼旣卒,朝议皆以诸庾世在西藩,人情所安,宜依翼所请,以庾爰之代其任。何充曰:“荆楚,国之西门,户口百万;北带强胡,西邻劲蜀,地势险阻,周旋万里。得人则中原可定,失人则社稷可忧,陆抗所谓'存则吴存,亡则吴亡'者也,岂可以白面少年当之哉!桓温英略过人,有文武器干。西夏之任,无出温者。”议者又曰:“庾爰之肯避温乎?如令阻兵,耻惧不浅。”充曰:“温足以制之,诸君勿忧。”
丹杨尹刘惔每奇温才,然知其有不臣之志,谓会稽王昱曰:“温不可使居形胜之地,其位号常宜抑之。”劝昱自镇上流,以己为军司,昱不听;又请自行,亦不听。
庚辰,以徐州刺史桓温为安西将军、持节、都督荆‖司‖雍‖益‖梁‖宁六州诸军事、领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爰之果不敢争。又以刘惔监沔中诸军事,领义成太守,代庾方之。徙方之、爰之于豫章。
桓温尝乘雪欲猎,先过刘惔,惔见其装束甚严,谓之曰:“老贼欲持此何为?”温笑曰:“我不为此,卿安得坐谈乎!”
汉主势之弟大将军广,以势无子,求为太弟;势不许。马当、解思明谏曰:“陛下兄弟不多,若复有所废,将益孤危,”固请许之。势疑其与广有谋,收当、思明斩之,夷其三族。遣太保李奕袭广于涪城,贬广为临邛侯,广自杀。思明被收,叹曰:“国之不亡,以我数人在也,今其殆矣!”言笑自若而死。思明有智略,敢谏诤;马当素得人心;及其死,士兵无不哀之。
冬,十月,燕王皝使慕容恪攻高句丽,拔南苏,置戍而还。
十二月,张骏伐焉耆,降之。是岁,骏分武威等十一郡为凉州,以世子重华为刺史;分兴晋等八郡为河州,以宁戎校尉张瓘为刺史;分敦煌等三郡及西域都护三营为沙州,以西胡校尉杨宣为刺史。骏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假凉王,督摄三州,始置祭酒、郎中、大夫、舍人、谒者等官,官号皆仿天朝而微变其名,车服旌旗拟于王者。
赵王虎以冠军将军姚弋仲为持节、十郡六夷大都督、冠军大将军。弋仲清俭鲠直,不治威仪,言无畏避,虎甚重之;朝之大议,每与参决,公卿皆惮而下之。武城左尉,虎宠姬之弟也,尝入弋仲营,侵扰其部众。弋仲执而数之曰:“尔为禁尉,迫胁小民;我为大臣,目所亲见,不可纵也。”命左右斩之;尉叩头流血,左右固谏,乃止。
燕王皝以为古者诸侯卽位,各称元年,于是始不用晋年号,自称十二年。
赵王虎使征东将军邓恒将兵数万屯乐安,治攻具,为取燕之计。燕王皝以慕容霸为平狄将军,戍徒河;恒畏之,不敢犯。
穆帝永和二年(丙午、三四六年)
春,正月,丙寅,大赦。
己卯,都乡文穆公何充卒。充有器局,临朝正色,以社稷为己任,所选用皆以功效,不私亲旧。
初,夫余居于鹿山,为百济所侵,部落衰散,西徙近燕,而不设备。燕王皝遣世子儁帅慕容军、慕容恪、慕舆根三将军、万七千骑袭夫余。儁居中指授,军事皆以任恪。遂拔夫余,虏其王玄及部落五万余口而还。皝以玄为镇军将军,妻以女。
二月,癸丑,以左光禄大夫蔡谟领司徒,与会稽王昱同辅政。
褚裒荐前光禄大夫顾和、前司徒左长史殷浩;三月,丙子,以和为尚书令,浩为建武将军、扬州刺史。和有母丧,固辞不起,谓所亲曰:“古人有释衰绖从王者,以其才足干时故也;如和者,正足以亏孝道,伤风俗耳。”识者美之。浩亦固辞。会稽王昱与浩书曰:“属当厄运,危弊理极,足下沈识淹长,足以经济。若复深存挹退,苟遂本怀,吾恐天下之事于此去矣。足下去就,卽时之废兴,则家国不异,足下宜深思之!”浩乃就职。
夏,四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五月,丙戌,西平忠成公张骏薨。官属上世子重华为使持节、大都督、太尉、护羌校尉、凉州牧、西平公、假凉王;赦其境内;尊嫡母严氏为大王太后,母马氏为王太后。
赵中黄门严生恶尚书朱轨,会久雨,生谮轨不修道路,又谤讪朝政,赵王虎囚之。蒲洪谏曰:“陛下旣有襄国、邺宫,又修长安、洛阳宫殿,将以何用!作猎车千乘,环数千里以养禽兽,夺人妻女十余万口以实后宫,圣帝明王之所为,固若是乎!今又以道路不修,欲杀尚书。陛下德政不修,天降淫雨,七旬乃霁。霁方二日,虽有鬼兵百万,亦未能去道路之涂潦,而况人乎!政刑如此,其如四海何,其如后代何!愿止作徒,罢苑囿,出宫女,赦朱轨,以副众望。”虎虽不悦,亦不之罪,为之罢长安、洛阳作役,而竟诛朱轨。又立私论朝政之法,听吏告其君,奴告其主。公卿以下,朝觐以目相顾,不必复相过从谈语。
赵将军王擢击张重华,袭武街,执护军曹权、胡宣,徙七千余户于雍州。凉州刺史麻秋、将军孙伏都攻金城,太守张冲请降,凉州震恐。
重华悉发境内兵,使征南将军裴恒将之以御赵;恒壁于广武,久而不战。凉州司马张耽言于重华曰:“国之存亡在兵,兵之胜败在将。今议者举将,多推宿旧。夫韩信之举,非旧德也。盖明主之举,举无常人,才之所堪,则授以大事。今强寇在境,诸将不进,人情危惧。主簿谢艾,兼资文武,可用以御赵。”重华召艾,问以方略;艾愿请兵七千人,必破赵以报。重华拜艾中坚将军,给步骑五千,使击秋。艾引兵出振武,夜有二枭鸣于牙中,艾曰:“六博得枭者胜;今枭鸣牙中,克敌之兆也。”进与赵战,大破之,斩首五千级。重华封艾为福禄伯。
麻秋之克金城也,县令敦煌车济不降,伏剑而死。秋又攻大夏,护军梁式执太守宋晏,以城应秋,秋遣晏以书诱致宛戍都尉敦煌宋矩。矩曰:“为人臣,功旣不成,唯有死节耳。”先杀妻子而后自刎。秋曰:“皆义士也。”收而葬之。
冬,汉太保李奕自晋寿举兵反,蜀人多从之,众至数万。汉主势登城拒战,奕单骑突门,门者射而杀之,其众皆溃。势大赦境内,改年嘉宁。
势骄淫,不恤国事,多居禁中,罕接公卿,疏忌旧臣,信任左右,谗谄并进,刑罚苛滥,由是中外离心。蜀土先无獠,至是始从山出,自巴西至犍为、梓潼,布满山谷十余万落,不可禁制,大为民患。加以饥馑,四境之内,遂至萧条。
安西将军桓温将伐汉,将佐皆以为不可。江夏相袁乔劝之曰:“夫经略大事,固非常情所及,智者了于胸中,不必待众言皆合也。今为天下之患者,胡、蜀二寇而已,蜀虽险固,比胡为弱,将欲除之,宜先其易者。李势无道,臣民不附,且恃其险远,不修战备。宜以精卒万人轻赍疾趋,比其觉之,我已出其险要,可一战擒也。蜀地富饶,户口繁庶,诸葛武侯用之抗衡中夏,若得而有之,国家之大利也。论者恐大军旣西,胡必窥觎,此似是而非。胡闻我万里远征,以为内有重备,必不敢动;纵有侵轶,缘江诸军足以拒守,必无忧也。”温从之。乔,瓌之子也。
十一月,辛未,温帅益州刺史周抚、南郡太守谯王无忌伐汉,拜表卽行;委安西长史范汪以留事,加抚督梁州之四郡诸军事;使袁乔帅二千人为前锋。
朝廷以蜀道险远,温众少而深入,皆以为忧,惟刘惔以为必克。或问其故,惔曰:“以博知之。温,善博者也,不必得则不为。但恐克蜀之后,温终专制朝廷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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