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卓家人皆劝卓备王敦,卓不从,悉散兵佃作,闻谏,辄怒。襄阳太守周虑密承敦意,诈言湖中多鱼,劝卓遣左右悉出捕鱼。五月,乙亥,虑引兵袭卓于寝室,杀之,传首于敦,幷杀其诸子。敦以从事中郎周抚督沔北诸军事,代卓镇沔中。抚,访之子也。
敦旣得志,暴慢滋甚,四方贡献多入其府,将相岳牧皆出其门。以沈充、钱凤为谋主,唯二人之言是从,所谮无不死者。以诸葛瑶、邓岳、周抚、李恒、谢雍为爪牙。充等并凶险骄恣,大起营府,侵人田宅,剽掠市道,识者咸知其将败焉。
秋,七月,后赵中山公虎拔泰山,执徐龛送襄国;后赵王勒盛之以囊,于百尺楼上扑杀之,命王伏都等妻子刳而食之,坑其降卒三千人。
兖州刺史郗鉴在邹山三年,有众数万。战争不息,百姓饥馑,掘野鼠、蛰燕而食之,为后赵所逼,退屯合肥。尚书右仆射纪瞻,以鉴雅望清德,宜从容台阁,上疏请征之;乃征拜尚书。徐、兖间诸坞多降于后赵,后赵置守宰以抚之。
王敦自领宁、益二州都督。
冬,十月,己丑,荆州刺史武陵康侯王廙卒。
王敦以下邳内史王邃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诸军事,镇淮阴;卫将军王含都督沔南诸军事,领荆州刺史;武昌太守丹杨王谅为交州刺史。使谅收交州刺史修湛、新昌太守梁硕杀之。谅诱湛,斩之。硕举兵围谅于龙编。
祖逖旣卒,后赵屡寇河南,拔襄城、城父,围谯。豫州刺史祖约不能御,退屯寿春。后赵遂取陈留,梁、郑之间复骚然矣。
十一月,以临颍元公荀组为太尉;辛酉,薨。
罢司徒,幷丞相府。王敦以司徒官属为留府。
帝忧愤成疾,闰月,己丑,崩;司空王导受遗诏辅政。帝恭俭有余而明断不足,故大业未复而祸乱内兴。庚寅,太子卽皇帝位,大赦,尊所生母荀氏为建安君。
十二月,赵主曜葬其父母于粟邑,大赦。陵下周二里,上高百尺,计用六万夫,作之百日乃成。役者夜作,继以脂烛,民甚苦之。游子远谏,不听。
后赵濮阳景侯张宾卒,后赵王勒哭之恸,曰:“天不欲成吾事邪,何夺吾右侯之早也!”程遐代为右长史。遐,世子弘之舅也,勒每与遐议,有所不合,辄叹曰:“右侯舍我去,乃令我与此辈共事,岂非酷乎!”因流涕弥日。
张茂使将军韩璞帅众取陇西、南安之地,置秦州。
慕容廆遣其世子皝袭段末柸,入令支,掠其居民千余家而还。
肃宗明皇帝太宁元年(癸未、三二三年)
春,正月,成李骧、任回寇台登,将军司马玖战死,越巂太守李钊、汉嘉太守王载皆以郡降于成。
二月,庚戌,葬元帝于建平陵。
三月,戊寅朔,改元。
饶安、东光、安陵三县灾,烧七千余家,死者万五千人。
后赵寇彭城、下邳,徐州刺史卞敦与征北将军王邃退保盱眙。敦,壸之从父兄也。
王敦谋篡位,讽朝廷征己;帝手诏征之。夏,四月,加敦黄钺、班剑,奏事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敦移镇姑孰,屯于湖,以司空导为司徒,敦自领扬州牧。敦欲为逆,王彬谏之甚苦。敦变色,目左右,将收之。彬正色曰:“君昔岁杀兄,今又杀弟邪!”敦乃止,以彬为豫章太守。
后赵王勒遣使结好于慕容廆,廆执送建康。
成李骧等进攻宁州,刺史褒中壮公王逊使将军姚岳等拒之,战于螗蜋,成兵大败。岳追至泸水,成兵争济,溺死者千余人。岳以道远,不敢济而还。逊以岳不穷追,大怒,鞭之;怒甚,冠裂而卒。逊在州十四年,威行殊俗。州人立其子坚行州府事,诏除坚宁州刺史。
广州刺史陶侃遣兵救交州;未至,梁硕拔龙编,夺刺史王谅节,谅不与,硕断其右臂。谅曰:“死且不避,断臂何为!”踰旬而卒。
六月,壬子,立妃庾氏为皇后;以后兄中领军亮为中书监。
梁硕据交州,凶暴失众心。陶侃遣参军高宝攻硕,斩之。诏以侃领交州刺史,进号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未几,吏部郎阮放求为交州刺史,许之。放行至宁浦,遇高宝,为宝设馔,伏兵杀之。宝兵击放,放走,得免,至州少时,病卒。放,咸之族子也。
陈安围赵征西将军刘贡于南安,休屠王石武自桑城引兵趣上邽以救之,与贡合击安,大破之。安收余骑八千,走保陇城。秋,七月,赵主曜自将围陇城,别遣兵围上邽。安频出战,辄败。右军将军刘干攻平襄,克之,陇上诸县悉降。安留其将杨伯支、姜冲儿守陇城,自帅精骑突围,出奔陕中。曜遣将军平先等追之。安左挥七尺大刀,右运丈八蛇矛,近则刀矛俱发,辄殪五六人,远则左右驰射而走。先亦勇捷如飞,与安搏战,三交,遂夺其蛇矛。会日暮雨甚,安弃马与左右匿于山中;赵兵索之,不知所在。明日,安遣其将石容觇赵兵,赵辅威将军呼延青人获之,拷问安所在,容卒不肯言,青人杀之。雨霁,青人寻其迹,获安于涧曲,斩之。安善抚将士,与同甘苦,及死,陇上人思之,为作壮士之歌。杨伯支斩姜冲儿,以陇城降;别将宋亭斩赵募,以上邽降。曜徙秦州大姓杨、姜诸族二千余户于长安。氐、羌皆送任请降;以赤亭羌酋姚弋仲为平西将军,封平襄公。
帝畏王敦之逼,欲以郗鉴为外援,拜鉴兖州刺史,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镇合肥。王敦忌之,表鉴为尚书令。八月,诏征鉴还,道经姑孰,敦与之论西朝人士,曰:“乐彦辅,短才耳。考其实,岂胜满武秋邪!”鉴曰:“彦辅道韵平淡,愍怀之废,柔而能正。武秋失节之士,安得拟之!”敦曰:“当是时,危机交急。”鉴曰:“丈夫当死生以之。”敦恶其言,不复相见,久留不遣。敦党皆劝敦杀之,敦不从。鉴还台,遂与帝谋讨敦。
后赵中山公虎帅步骑四万击安东将军曹嶷,青州郡县多降之,遂围广固。嶷出降,送襄国杀之,坑其众三万。虎欲尽杀嶷众,青州刺史刘征曰:“今留征,使牧民也;无民焉牧;征将归耳!”虎乃留男女七百口配征,使镇广固。
赵主曜自陇上西击凉州,遣其将刘咸攻韩璞于冀城,呼延晏攻宁羌护军阴鉴于桑壁,曜自将戎卒二十八万军于河上,列营百余里,金鼓之声动地,河水为沸,张茂临河诸戍,皆望风奔溃。曜扬声欲百道俱济,直抵姑臧,凉州大震。参军马岌劝茂亲出拒战,长史汜祎怒,请斩之。岌曰:“汜公糟粕书生,刺举小才,不思家国大计。明公父子欲为朝廷诛刘曜有年矣,今曜自至,远近之情,共观明公此举,当立信勇之验以副秦、陇之望,力虽不敌,势不可以不出。”茂曰:“善!”乃出屯石头。茂谓参军陈珍曰:“刘曜举三秦之众,乘胜席卷而来,将若之何?”珍曰:“曜兵虽多,精卒至少,大抵皆氐、羌乌合之众,恩信未洽,且有山东之虞,安能舍其腹心之疾,旷日持久,与我争河西之地邪!若二旬不退,珍请得弊卒数千,为明公擒之。”茂喜,使珍将兵救韩璞。赵诸将争欲济河,赵主曜曰:“吾军势虽盛,然畏威而来者三分有二,中军疲困,其实难用。今但按甲勿动,以吾威声震之,若出中旬张茂之表不至者,吾为负卿矣。”茂寻遣使称藩,献马、牛、羊、珍宝不可胜纪。曜拜茂侍中、都督凉‖南‖北秦‖梁‖益‖巴‖汉‖陇右‖西域杂夷‖匈奴诸军事、太师、凉州牧,封凉王,加九锡。
杨难敌闻陈安死,大惧,与弟坚头南奔汉中,赵镇西将军刘厚追击之,大获而还。赵主曜以大鸿胪田崧为镇南大将军、益州刺史,镇仇池。难敌送任请降于成,成安北将军李稚受难敌赂,不送难敌于成都。赵兵退,卽遣归武都,难敌遂据险不服。稚自悔失计,亟请讨之。雄遣稚兄侍中、中领军琀与稚出白水,征东将军李寿及琀弟玝出阴平,以击难敌;羣臣谏,不听。难敌遣兵拒之,寿、玝不得进,而琀、稚长驱至下辨。难敌遣兵断其归路,四面攻之。琀、稚深入无继,皆为难敌所杀,死者数千人。琀,荡之长子,有才望,雄欲以为嗣,闻其死,不食者数日。
初,赵主曜长子俭,次子胤。胤年十岁,长七尺五寸,汉主聪奇之,谓曜曰:“此儿神气,非义真之比也,当以为嗣。”曜曰:“藩国之嗣,能守祭祀足矣,不敢乱长幼之序。”聪曰:“卿之勋德,当世受专征之任,非他臣之比也,吾当更以一国封义真。”乃封俭为临海王,立胤为世子。旣长,多力善射,骁捷如风。靳准之乱,没于黑匿郁鞠部。陈安旣败,胤自言于郁鞠,郁鞠大惊,礼而归之。曜悲喜,谓羣臣曰:“义光虽已为太子,然冲幼儒谨,恐不堪今之多难。义孙,故世子也,材器过人,且涉历艰难。吾欲法周文王、汉光武,以固社稷而安义光,何如?”太傅呼延晏等皆曰:“陛下为国家无穷之计,岂惟臣等赖之,实宗庙四海之庆。”左光禄大夫卜泰、太子太保韩广进曰:“陛下以废立为是,不应更问羣臣;若以为疑,固乐闻异同之言。臣窃以为废太子,非也。昔文王定嗣于未立之前,则可也;光武以母失恩而废其子,岂足为圣朝之法!向以东海为嗣,未必不如明帝也。胤文武才略,诚高绝于世;然太子孝友仁慈,亦足为承平贤主。况东宫者,民、神所系,岂可轻动!陛下诚欲如是,臣等有死而已,不敢奉诏。”曜默然。胤进曰:“父之于子,当爱之如一,今黜熙而立臣,臣何敢自安!陛下苟以臣为颇堪驱策,岂不能辅熙以承圣业乎!必若以臣代熙,臣请效死于此,不敢闻命。”因歔欷流涕。曜亦以熙羊后所生,不忍废也,乃追谥前妃卜氏为元悼皇后。泰,卽胤之舅也,曜喜其公忠,以为上光禄大夫、仪同三司、领太子太傅;封胤为永安王,拜侍中、卫大将军、都督二宫禁卫诸军事、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命熙于胤尽家人之礼。
张茂大城姑臧,修灵钧台。别驾吴绍谏曰:“明公所以修城筑台者,盖惩旣往之患耳。愚以为苟恩未洽于人心,虽处层台,亦无所益,适足以疑羣下忠信之志,失士民系托之望,示怯弱之形,启邻敌之谋,将何以佐天子,霸诸候乎!愿亟罢兹役,以息劳费。”茂曰:“亡兄一旦失身于物,岂无忠臣义士欲尽节者哉!顾祸生不意,虽有智勇,无所施耳。王公设险,勇夫重闭,古之道也。今国家未靖,不可以太平之理责人于屯邅之世也。”卒为之。
王敦从子允之,方总角,敦爱其聪警,常以自随。敦尝夜饮,允之辞醉先卧。敦与钱凤谋为逆,允之悉闻其言;卽于卧处大吐,衣面并污。凤出,敦果照视,见允之卧于吐中,不复疑之。会其父舒拜廷尉,允之求归省父,悉以敦、凤之谋白舒。舒与王导俱启帝,阴为之备。
敦欲强其宗族,陵弱帝室,冬,十一月,徙王含为征东将军、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王舒为荆州刺史、监荆州沔南诸军事,王彬为江州刺史。
后赵王勒以参军樊坦为章武内史,勒见其衣冠弊坏,问之。坦率然对曰:“倾为羯贼所掠,资财荡尽。”勒笑曰:“羯贼乃尔无道邪!今当相偿。”坦大惧,叩头泣谢。勒赐车马、衣服、装钱三百万而遣之。
是岁,越巂斯叟攻成将任回,成主雄遣征南将军费黑讨之。
会稽内史周札,一门五侯,宗族强盛,吴士莫与为比;王敦忌之。敦有疾,钱凤劝敦早除周氏,敦然之。周嵩以兄顗之死,心常愤愤。敦无子,养王含之子应为嗣,嵩尝于众中言应不宜统兵,敦恶之。嵩与札兄子莛皆为敦从事中郎。会道士李脱以妖术惑众,士民颇信事之。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