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重光作噩(辛酉),尽玄黓阉茂(壬戌),凡二年。
孝惠皇帝永宁元年(辛酉、三〇一年)
春,正月,以散骑常侍安定张轨为凉州刺史。轨以时方多难,阴有保据河西之志,故求为凉州。时州境盗贼纵横,鲜卑为寇;轨至,以宋配、泛瑗为谋主,悉讨破之,威着西土。
相国伦与孙秀使牙门赵奉诈传宣帝神语云:“伦宜早入西宫。”散骑常侍义阳王威,望之孙也,素谄事伦,伦以威兼侍中,使威逼夺帝玺绶,作禅诏,又使尚书令满奋持节、奉玺绶禅位于伦。左卫将军王舆、前军将军司马雅等帅甲士入殿,晓谕三部司马,示以威赏,无敢违者。张林等屯守诸门。乙丑,伦备法驾入宫,卽帝位。赦天下,改元建始。帝自华林西门出居金墉城,伦使张衡将兵守之。
丙寅,尊帝为太上皇,改金墉曰永昌宫,废皇太孙为濮阳王。立世子荂为皇太子,封子馥为京兆王,虔为广平王,诩为霸城王,皆侍中将兵。以梁王肜为宰衡,何劭为太宰,孙秀为侍中、中书监、票骑将军、仪同三司,义阳王威为中书令,张林为卫将军,其余党与,皆为卿、将,超阶越次,不可胜纪;下至奴卒,亦加爵位。每朝会,貂蝉盈座,时人为之谚曰:“貂不足,狗尾续。”是岁,天下所举贤良、秀才、孝廉皆不试;郡国计吏及太学生年十六以上者皆署吏;守令赦日在职者皆封侯;郡纲纪并为孝廉,县纲纪并为廉吏。府库之储,不足以供赐与。应侯者多,铸印不给,或以白板封之。
初,平南将军孙旗之子弼、弟子髦、辅、琰皆附会孙秀,与之合族,旬月间致位通显。及伦称帝,四子皆为将军,封郡侯,以旗为车骑将军、开府。旗以弼等受伦官爵过差,必为家祸,遣幼子回责之,弼等不从,旗不能制,恸哭而已。
癸酉,杀濮阳哀王臧。
孙秀专执朝政,伦所出诏令,秀辄改更与夺,自书青纸为诏,或朝行夕改,百官转易如流。张林素与秀不相能,且怨不得开府,潜与太子荂笺,言:“秀专权不合众心,而功臣皆小人,挠乱朝廷,可悉诛之。”荂以书白伦,伦以示秀。秀劝伦收林,杀之,夷其三族。秀以齐王冏、成都王颖、河间王颙,各拥强兵,据方面,恶之,乃尽用其亲党为三王参佐,加冏镇东大将军、颖征北大将军,皆开府仪同三司,以宠安之。
李庠骁勇得众心,赵廞浸忌之而未言。长史蜀郡杜淑、张粲说廞曰:“将军起兵始尔,而遽遣李庠握强兵于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倒戈授人也,宜早图之。”会庠劝廞称尊号,淑,粲因白廞以庠大逆不道,引斩之,幷其子侄十余人。时李特、李流皆将兵在外,廞遣人慰抚之曰:“庠非所宜言,罪应死。兄弟罪不相及。”复以特、流为督将。特、流怨廞,引兵归绵竹。
廞牙门将涪陵许弇求为巴东监军,杜淑、张粲固执不许,弇怒,手杀淑、粲于廞合下,淑、粲左右复杀弇。三人,皆廞之腹心也,廞由是遂衰。
廞遣长史犍为费远、蜀郡太守李苾、督护常俊督万余人断北道,屯绵竹之石亭。李特密收兵得七千余人,夜袭远等军,烧之,死者十八九,遂进攻成都。费远、李苾及军祭酒张微,夜斩关走,文武尽散。廞独与妻乘小船走,至广都,为从者所杀。特入成都,纵兵大掠,遣使诣洛阳,陈廞罪状。
初,梁州刺史罗尚,闻赵廞反,表:“廞非雄才,蜀人不附,败亡可计日而待。”诏拜尚平西将军、益州刺史,督牙门王敦、蜀郡太守徐俭,广汉太守辛冉等七千余人入蜀。特等闻尚来,甚惧,使其弟骧于道奉迎,幷献珍玩。尚悦,以骧为骑督。特、流复以牛酒劳尚于绵竹,王敦、辛冉说尚曰:“特等专为盗贼,宜因会斩之;不然,必为后患。”尚不从。冉与特有旧,谓特曰:“故人相逢,不吉当凶矣。”特深自猜惧。
三月,尚至成都。汶山羌反,尚遣王敦讨之,为羌所杀。
齐王冏谋讨赵王伦,未发,会离狐王盛、颍川处穆聚众于浊泽,百姓从之,日以万数。伦以其将管袭为齐王军司,讨盛、穆,斩之。冏因收袭,杀之,与豫州刺史何勖、龙骧将军董艾等起兵,遣使告成都王颖、河间王颙、常山王乂及南中郎将新野公歆,移檄征、镇、州、郡、县、国,称:“逆臣孙秀,迷误赵王,当共诛讨。有不从命者,诛及三族。”
使者至邺,成都王颖召邺令卢志谋之。志曰:“赵王篡逆,人神共愤,殿下收英俊以从人望,杖大顺以讨之,百姓必不召自至,攘臂争进,蔑不克矣。”颖从之,以志为咨议参军,仍补左长史。志,毓之孙也。颖以兖州刺史王彦、冀州刺史李毅、督护赵骧、石超等为前锋,远近响应;至朝歌,众二十余万。超,苞之孙也。
常山王乂在其国,与太原内史刘暾各帅众为颖后继。
新野公歆得冏檄,未知所从。嬖人王绥曰:“赵亲而强,齐疏而弱,公宜从赵。”参军孙询大言于众曰:“赵王凶逆,天下当共诛之,何亲疏强弱之有!”歆乃从冏。
前安西参军夏侯奭在始平,合众数千人以应冏,遣使邀河间王颙。颙用长史李含谋,遣振武将军河间张方讨擒奭及其党,腰斩之。冏檄至,颙执冏使送于伦,遣张方将兵助伦。方至华阴,颙闻二王兵盛,复召方还,更附二王。
冏檄至扬州,州人皆欲应冏。刺史郗隆,虑之玄孙也,以兄子鉴及诸子悉在洛阳,疑未决,悉召僚吏谋之。主簿淮南赵诱、前秀才虞潭皆曰:“赵王篡逆,海内所疾;今义兵四起,其败必矣。为明使君计,莫若自将精兵,径赴许昌,上策也;遣将将兵会之,中策也;量遣小军,随形助胜,下策也。”隆退,密与别驾顾彦谋之,彦曰:“诱等下策,乃上计也。”治中留宝、主簿张褒、西曹留承闻之,请见,曰:“不审明使君今当何施?”隆曰:“我俱受二帝恩,无所偏助,欲守州而己。”承曰:“天下,世祖之天下也;太上承代已久,今上取之,不平,齐王顺时举事,成败可见。使君不早发兵应之,狐疑迁延,变难将生,此州岂可保也!”隆不应。潭,翻之孙也。隆停檄六日不下,将士愤怨。参军王邃镇石头,将士争往归之,隆遣从事于牛渚禁之,不能止。将士遂奉邃攻隆,隆父子及顾彦皆死,传首于冏。
安南将军、监沔北诸军事孟观,以为紫宫帝座无他变,伦必不败,乃为之固守。
伦、秀闻三王兵起,大惧,诈为冏表曰:“不知何贼猝见攻围,臣懦弱不能自固,乞中军见救,庶得归死。”以其表宣示内外;遣上军将军孙辅、折冲将军李严帅兵七千自廷寿关出,征虏将军张泓、左军将军蔡璜、前军将军闾和帅兵九千自崿阪关出,镇军将军司马雅、扬威将军莫原帅兵八千自成皋关出,以拒冏。遣孙秀子会督将军士猗、许超帅宿卫兵三万以拒颖。召东平王楙为卫将军,都督诸军;又遣京兆王馥、广平王虔帅兵八千为三军继援。伦、秀日夜祷祈、厌胜以求福;使巫觋选战日;又使人于嵩山着羽衣,诈称仙人王乔,作书述伦祚长久,欲以惑众。
闰月,丙戌朔,日有食之。自正月至于是月,五星互经天,纵横无常。
张泓等进据阳翟,与齐王冏战,屡破之。冏军颍阴,夏,四月,泓乘胜逼之,冏遣兵逆战。诸军不动,而孙辅、徐建军夜乱,径归洛自首曰:“齐王兵盛,不可当,泓等已没矣!”赵王伦大恐,秘之,而召其子虔及许超还。会泓破冏露布至,伦乃复遣之。泓等悉帅诸军济颍攻冏营,冏出兵击其别将孙髦、司马谭等,破之,泓等乃退。孙秀诈称已破冏营,擒得冏,令百官皆贺。
成都王颖前锋至黄桥,为孙会、士猗、许超所败,杀伤万余人,士众震骇。颖欲退保朝歌,卢志、王彦曰:“今我军失利,敌新得志,有轻我之心。我若退缩,士气沮衂,不可复用。且战何能无胜负!不若更选精兵,星行倍道,出敌不意,此用兵之奇也。”颖从之。伦赏黄桥之功,士猗、许超与孙会皆持节。由是各不相从,军政不一,且恃胜轻颖而不设备。颖帅诸军击之,大战于湨水,会等大败,弃军南走。颖乘胜长驱济河。
自冏等起兵,百官将士皆欲诛伦、秀,秀惧,不敢出中书省;及闻河北军败,忧懑不知所为。孙会、许超、士猗等至,与秀谋,或欲收余卒出战;或欲焚宫室,诛不附己者,挟伦南就孙旗、孟观;或欲乘船东走入海;计未决。辛酉,左卫将军王舆与尚书广陵公漼帅营兵七百余人自南掖门入宫,三部司马为应于内,攻孙秀、许超、士猗于中书省,皆斩之,遂杀孙奇、孙弼及前将军谢惔等。漼,伷之子也。王舆屯云龙门,召八坐皆入殿中,使伦为诏曰:“吾为孙秀所误,以怒三王;今已诛秀。其迎太上皇复位,吾归老于农亩。”传诏以驺虞幡敕将士解兵。黄门将伦自华林东门出,及太子荂皆还汶阳里第,遣甲士数千迎帝于金墉城。百姓咸称万岁。帝自端门入,升殿,羣臣顿首谢罪。诏送伦、荂等赴金墉城。广平王虔自河北还,至九曲,闻变,弃军,将数十人归里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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