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复使超使于窴,欲益其兵;超愿但将本所从三十六人,曰:“于窴国大而远,今将数百人,无益于强;如有不虞,多益为累耳。”是时于窴王广德雄张南道,而匈奴遣使监护其国。超旣至于窴,广德礼意甚疏。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汉?汉使有騧马,急求取以祠我!”广德遣国相私来比就超请马。超密知其状,报许之,而令巫自来取马。有顷,巫至,超卽斩其首;收私来比,鞭笞数百。以巫首送广德,因责让之。广德素闻超在鄯善诛灭虏使,大惶恐,卽杀匈奴使者而降。超重赐其王以下,因镇抚焉。于是诸国皆遣子入侍,西域与汉绝六十五载,至是乃复通焉。超,彪之子也。
淮阳王延,性骄奢,而遇下严烈。有上书告“延与姬兄谢弇及姊壻韩光招奸猾,作图谶,祠祭祝诅。”事下按验。五月,癸丑,弇、光及司徒邢穆皆坐死,所连及死徙者甚众。
戊午晦,日有食之。
六月,丙寅,以大司农西河王敏为司徒。
有司奏请诛淮阳王延;上以延罪薄于楚王英,秋,七月,徙延为阜陵王,食二县。
是岁,北匈奴大入云中,云中太守廉范拒之;吏以众少,欲移书傍郡求救,范不许。会日暮,范令军士各交缚两炬,三头爇火,营中星列。虏谓汉兵救至,大惊,待旦将退。范令军中蓐食,晨,往赴之,斩首数百级,虏自相辚藉,死者千余人,由此不敢复向云中。范,丹之孙也。
孝明帝永平十七年(甲戌、七四年)
春,正月,上当谒原陵,夜,梦先帝、太后如平生欢,旣寤,悲不能寐;卽案历,明旦日吉,遂率百官上陵。其日,降甘露于陵树,帝令百官采取以荐。会毕,帝从席前伏御床,视太后镜奁中物,感动悲涕,令易脂泽装具;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北海敬王睦薨。睦少好学,光武及上皆爱之。尝遣中大夫诣京师朝贺,召而谓之曰:“朝廷设问寡人,大夫将何辞以对?”使者曰:“大王忠孝慈仁,敬贤乐士,臣敢不以实对!”睦曰:“吁,子危我哉!此乃孤幼时进趣之行也。大夫其对以孤袭爵以来,志意衰惰,声色是娱,犬马是好,乃为相爱耳。”其智虑畏慎如此。
二月,乙巳,司徒王敏薨。
三月,癸丑,以汝南太守鲍昱为司徒。昱,永之子也。
益州刺史梁国朱辅宣示汉德,威怀远夷,自汶山以西,前世所不至,正朔所未加,白狼、盘木等百余国。皆举种称臣奉贡。白狼王唐菆作诗三章,歌颂汉德,辅使犍为郡掾由恭译而献之。
初,龟兹王建为匈奴所立,倚恃虏威,据有北道,攻杀疏勒王,立其臣兜题为疏勒王。班超从间道至疏勒,去兜题所居盘橐城九十里,逆遣吏田虑先往降之,敕虑曰:“兜题本非疏勒种,国人必不用命;若不卽降,便可执之。”虑旣到,兜题见虑轻弱,殊无降意。虑因其无备,遂前劫缚兜题,左右出其不意,皆惊惧奔走。虑驰报超,超卽赴之,悉召疏勒将吏,说以龟兹无道之状,因立其故王兄子忠为王,国人大悦。超问忠及官属:“当杀兜题邪,生遣之邪?”咸曰:“当杀之。”超曰;“杀之无益于事,当令龟兹知汉威德。”遂解遣之。
夏,五月,戊子,公卿百官以帝威德怀远,祥物显应,并集朝堂奉觞上寿。制曰:“天生神物,以应王者;远人慕化,实由有德;朕以虚薄,何以享斯!唯高祖、光武圣德所被,不敢有辞,其敬举觞,太常择吉日策告宗庙。”仍推恩赐民爵及粟有差。
冬,十一月,遣奉车都尉窦固、驸马都尉耿秉、骑都尉刘张出敦煌昆仑塞,击西域,秉、张皆去符,传以属固,合兵万四千骑,击破白山虏于蒲类海上,遂进击车师。车师前王,卽后王之子也,其廷相去五百余里。固以后王道远,山谷深,士卒寒苦,欲攻前王;秉以为先赴后王,幷力根本,则前王自服。固计未决,秉奋身而起曰:“请行前。”乃上马引兵北入,众军不得已,并进,斩首数千级。后王安得震怖,走出门迎秉,脱帽,抱马足降,秉将以诣固;其前王亦归命,遂定车师而还。于是固奏复置西域都护及戊、己校尉。以陈睦为都护;司马耿恭为戊校尉,屯后王部金蒲城;谒者关宠为己校尉,屯前王部柳中城,屯各置数百人。恭,况之孙也。
孝明帝永平十八年(乙亥、七五年)
春,二月,诏窦固等罢兵还京师。
北单于遣左鹿蠡王率二万骑击车师,耿恭遣司马将兵三百人救之,皆为所没,匈奴遂破杀车师后王安得而攻金蒲城。恭以毒药傅矢,语匈奴曰:“汉家箭神,其中疮者必有异。”虏中矢者,视疮皆沸,大惊。会天暴风雨,随雨击之,杀伤甚众;匈奴震怖,相谓曰:“汉兵神,真可畏也!”遂解去。
夏,六月,己未,有星孛于太微。
耿恭以疏勒城傍有涧水可固,引兵据之。秋,七月,匈奴复来攻,拥绝涧水;恭于城中穿井十五丈,不得水,吏士渴乏,至笮马粪汁而饮之。恭身自率士挽笼,有顷,水泉奔出,众皆称万岁。乃令吏士扬水以示虏,虏出不意,以为神明,遂引去。
八月,壬子,帝崩于东宫前殿,年四十八。遗诏:“无起寝庙,藏主于光烈皇后更衣别室。”
帝遵奉建武制度,无所变更,后妃之家不得封侯与政。馆陶公主为子求郎,不许,而赐钱千万,谓羣臣曰:“郎官上应列宿,出宰百里,苟非其人,则民受其殃,是以难之。”公交车以反支日不受章奏,帝闻而怪曰:“民废农桑,远来诣阙,而复拘以禁忌,岂为政之意乎!”于是遂蠲其制。尚书阎章二妹为贵人,章精力晓旧典,久次当迁重职,帝为后宫亲属,竟不用。是以吏得其人,民乐其业,远近畏服,户口滋殖焉。
太子卽位,年十八。尊皇后曰皇太后。
明帝初崩,马氏兄弟争欲入宫。北宫卫士令杨仁被甲持戟,严勒门卫,人莫敢轻进者。诸马乃共谮仁于章帝,言其峻刻,帝知其忠,愈善之,拜为什邡令。
壬戌,葬孝明皇帝于显节陵。
冬,十月,丁未,赦天下。
诏以行太尉事节乡侯熹为太傅,司空融为太尉,并录尚书事。
十一月,戊戌,以蜀郡太守第五伦为司空。伦在郡公清,所举吏多得其人,故帝自远郡用之。
焉耆、龟兹攻没都护陈睦,北匈奴围关宠于柳中城。会中国有大丧,救兵不至,车师复叛,与匈奴共攻耿恭。恭率厉士众御之,数月,食尽穷困,乃煑铠弩,食其筋革。恭与士卒推诚同死生,故皆无二心,而稍稍死亡,余数十人。单于知恭已困,欲必降之,遣使招恭曰:“若降者,当封为白屋王,妻以女子。”恭诱其使上城,手击杀之,炙诸城上。单于大怒,更益兵围恭,不能下。
关宠上书求救,诏公卿会议,司空伦以为不宜救;司徒鲍昱曰:“今使人于危难之地,急而弃之,外则纵蛮夷之暴,内则伤死难之臣,诚令权时,后无边事可也。匈奴如复犯塞为寇,陛下将何以使将!又二部兵人裁各数十,匈奴围之,历旬不下,是其寡弱力尽之效也。可令敦煌、酒泉太守各将精骑二千,多其幡帜,倍道兼行以赴其急;匈奴疲极之兵,必不敢当,四十日间足还入塞。”帝然之。乃遣征西将军耿秉屯酒泉,行太守事,遣酒泉太守段彭与谒者王蒙、皇甫援发张掖、酒泉、敦煌三郡及鄯善兵合七千余人以救之。
甲辰晦,日有食之。
太后兄弟虎贲中郎廖及黄门郎防、光,终明帝世未尝改官。帝以廖为卫尉,防为中郎将,光为越骑校尉。廖等倾身交结,冠盖之士争赴趣之。第五伦上疏曰:“臣闻书曰:'臣无作威作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近世光烈皇后虽友爱天至,而抑损阴氏,不假以权势。其后梁、窦之家,互有非法,明帝卽位,竟多诛之。自是洛中无复权戚,书记请托,一皆断绝。又谕诸外戚曰:'苦身待士,不如为国。戴盆望天,事不两施。'今之议者,复以马氏为言。窃闻卫尉廖以布三千匹,城门校尉防以钱三百万,私赡三辅衣冠,知与不知,莫不毕给。又闻腊日亦遗其在雒中者钱各五千。越骑校尉光,腊用羊三百头,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以为不应经义,惶恐,不敢不以闻。陛下情欲厚之,亦宜所以安之。臣今言此,诚欲上忠陛下,下全后家也。”
是岁,京师及兖、豫、徐州大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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